宋迎憲:民國鴻門宴系列
(1)三秦風雲多變幻 馮玉祥杯酒誅郭堅
序言
公元前207年,楚漢兩軍對壘於關中,楚軍40萬駐紮鴻門,漢軍10萬駐紮霸上,沛公劉邦深知自己眼下還不是楚王項羽的對手,不得不親赴鴻門楚軍營中去向項羽求和。項羽的軍師範增策劃利用項羽設宴招待劉邦的時機,在席間一舉擊殺劉邦,剪除日後可能會與項羽爭奪天下的潛在對手。但由於項羽優柔寡斷,劉邦最終得以逃脫。此後人們習慣把為剪除政治對手而舉行的筵宴稱之為「鴻門宴」。
古往今來,歲月攸攸,在中國的政治舞台上到底上演過多少次「鴻門宴」戲碼 很難統計清楚。1911年辛亥革命之後,中國進入了民國時代,一時間群雄蜂起,軍閥混戰,相互攻伐鯨吞,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除了在戰場上你死我活拼殺之外,鴻門宴也是在推杯換盞之間克敵制勝的一件法寶,被屢試不爽。
本民國鴻門宴系列以紀實文學的筆法描寫中華民國時期一樁樁以宴請為名,誘來政治對手加以捕殺的公案。其是非功過自然任由後人評說。雖然這些事件都發生在近一個世紀以前,但回憶起來,人們仍然可以從中強烈地感受到中國歷史上政治鬥爭的殘酷性。
隨著中國社會政治文明的發展進步,像鴻門宴這類採用陰謀手段消滅政敵,充滿血腥味的戲碼在近一個世紀以來吃瓜群眾們已經看不到了。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希望中國今後繼續在民主與法治的康庄大道上邁進,徹底告別千百年來勝者王侯敗者賊的窠臼。
目錄
第一章 三秦風雲多變幻 馮玉祥杯酒誅郭堅
第二章 黃紹竑設宴花舫 馮葆初血淺撫江
第三章 國民軍長驅入甘肅 蔣鴻遇設計定蘭州
第四章 唐生智欲霸湖南 袁祖銘命喪湘西
第五章 張作霖戰敗泄憤 張紹曾魂斷津門
第六章 槍聲驟起老虎廳 少帥密裁楊宇霆
第七章 石友三大意走麥城 高樹勛應變除巨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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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秦風雲多變幻 馮玉祥杯酒誅郭堅
民國初期的馮玉祥
(一)
1920年夏,直皖戰爭以北洋直系集團的勝利和皖系集團的失敗而告終。此後,以曹錕和吳佩孚為首的直系乘戰勝之餘威一方面大肆擴充自己的軍隊,另一方面加緊從皖系人物手中奪取地盤。凡屬於皖系的地方大員,如安徽督軍倪嗣沖、甘肅督軍張廣建、長江上游總司令吳光新等,先後紛紛丟官下台。
然而屬於段祺瑞親信的陝西督軍陳樹藩卻戀位不去,拒不辭職。直至1921年春,由直系控制的北洋政府終於發布命令:免去陳樹藩陝西督軍的職務,由屬於直系的第二十師師長閻相文繼任陝督。
命令發布之後,陳樹藩憑藉自己籍隸陝西,手上又有一師實力完整的三秦子弟兵,於是擁兵自衛,抗命不遵,試圖保住自己的陝西地盤。
直系決心武力驅陳,於是由閻相文率領自己的第二十師,又從湖南嶽陽調來吳新田的第七師,從河南信陽調來馮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組成討伐軍入陝。經過幾次激戰,陳樹藩軍被擊潰,陳不得不帶領自己的殘兵敗將撤出西安,逃往陝南。直系終於將陝西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閻相文終於登上了陝西督軍的寶座。
(二)
1921年8月12日,閻相文在督軍署召集馮玉祥和吳新田開會,商討陝西善後事宜。
閻相文,字煥章,山東濟寧人,天津武備學堂畢業。長期在曹錕的北洋第三鎮中任職,直皖戰爭爆發前任直隸陸軍第二混成旅旅長,直皖戰爭結束後,在直系的擴軍中升任第二十師師長,之後還不到一年,又當上了督軍,可謂官運亨通。
待馮玉祥、吳新田來到客廳坐定,副官擺上茶水、點心之後,閻相文卻愁眉不展地說:「當督軍在外人看來挺風光,其實真是苦不堪言呀!我現在是內外交困,對安定陝局幾乎是無計可施,一籌莫展了。特請兩位老弟來共商良策,希望你們能幫我一把。」
「這話從何說起呀?我們剛剛打跑了陳樹藩,改造陝局正是督軍大展鴻圖的機會,為何如此悲觀呢?」馮玉祥有些不解地說,「咱們一筆寫不出兩個煥章來。你有什麼困難,就是我的困難,我一定全力相助,共定陝中大局。」
馮玉祥,字煥章,安徽巢縣人,行伍出身,在北洋陸軍中歷任哨官、隊官、管帶、團長、旅長等職。在入陝戰役中,馮率第十六混成旅作戰積極,起到了主力軍作用,因此閻相文鼎力保薦他升任了北洋陸軍第十一師師長。馮玉祥對閻相文心存感激,對於幫助閻感到義不容辭。
吳新田也趕忙說:「咱們一起入陝,風雨同舟,榮辱與共,督軍有什麼難處我們一定分憂,有什麼任務儘管吩咐,我等敢不從命?」
吳新田,字芭蓀,安徽合肥人,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後一直在北洋陸軍第七師供職。直皖戰爭後,屬於皖系的原第七師師長張敬堯棄職下野,遺缺由時任第七師第十四旅旅長的吳新田升充。吳新田剛一上任,就被派來陝西為直系打地盤,因此有些三心二意,前一階段作戰並不積極。」
閻相文喝了口茶,神情憂鬱地說:「先從內部困難說起吧,不是我向二位老弟吐苦水,目前我的日子實在是不好過呀!咱們打下西安之後,曹、吳二帥先後介紹來二百多位顧問、參議、咨議要我在陝西安插他們。他們最近幾乎天天跑到督軍署來向我要官要錢,現在每天需要開出幾十桌酒席來招待應酬他們。僅此一項,督軍署每天就需要開支五、六百大洋。
我實在無法安插這麼許多人,於是他們就向曹、吳二帥告我的狀,說我只知道任用私人,對曹、吳推薦的人根本不重視。結果曹仲帥和吳玉帥最近不斷打電報來對我詰問和責難,弄得我是百口難辯,苦不堪言呀!」
馮玉祥聽了這些活,感到十分氣憤,就對閻相文說:「你對曹錕和吳佩孚也別太逆來順受了,應該把陝西的實情直接了當地告訴他們,陝西乃一貧瘠省份,目前又是大兵剛過,陳樹藩的殘餘勢力還沒有肅清,哪裡有那麼多肥缺安排他們的私人!我們衝鋒陷陣是為國除害,不是為他們私人打地盤!對那些天天來糾纏你要官要錢的人,可以每人發給他們幾百塊大洋,打發他們離開陝西,省得他們在這裡閑著沒事兒,整天造謠告狀。」
閻相文無可奈何地說:「話是這麼說,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曹、吳二位是我多年來的直接長官,有時受些委屈也不便犯顏直諫。做慣了小媳婦,怎敢在公婆面前直腰喲!」
吳新田感嘆地說:「閻大哥真是位忠厚老實之人,曹、吳二帥有你這樣的部屬真是幸事呢。」
馮玉祥卻暗想:「這位閻煥章也真是有些太窩囊了,這樣下去他的督軍肯定作不長。」
「這事兒就不多說了,反正我在曹、吳二帥面前有許多難言的苦衷,二位老弟知道就行了,」閻相文繼續說,「除此之外,對付劉鎮華這位陝西省長也使我大傷腦筋。咱們三師人馬的糧餉除了由中央供給一部分之外,還應由地方稅收協餉。
咱們剛進西安時,劉鎮華曾當面向我保證說,他手上有數百萬兩煙土,協助供應我們糧餉不成問題。誰知他說話不算數,在提供了頭兩個月的協餉款子之後就沒有下文了。我多次催問他,他總推說煙土還沒有收上來,因此沒有錢協助我們關餉了。這樣下去,咱們三個師的人馬下個月就很難按時足額發餉了,我怎能不發愁呢?」
聽到這裡,馮玉祥說話了,「劉鎮華那傢伙不是個好東西,我對他還是比較了解的。他原來和陳樹藩勾結得很緊,他的鎮嵩軍以苛徵煙稅,販運煙土起家,在豫西和陝西搜颳了巨額財富。
皖系去年夏天失敗之後,他才開始與陳樹藩拉開距離,並向吳佩孚那裡報效了不少錢財禮物,這才保住了他的省長職位。他向你哭窮那完全是看你好說話,欺負你老實厚道,企圖推卸責任。你今後對他不必客氣,該交的款項命令他一定按時交上來,不然咱們三師人馬就要對他的鎮嵩軍不客氣了,把他們包餃子一鍋煮了!要讓他小子知道,光買吳佩孚的帳是不行的。」
吳光新也說:「對,不向他施加足夠的壓力是不行的,他是得托就托,得欠就欠,他說沒錢,鬼才相信呢!只要你們二位決定打他,我這就回去動員部隊,這次讓我打先鋒。」
閻相文笑了笑說:「只要你們二位支持我,我就有信心了,下次再與他談話時我一定要他交清拖欠的協餉款子,不然讓他後果自負。」
說完之後,閻相文站了起來,背著雙手在室內來迴轉了兩圈兒,然後說:「剛才咱們說的是內部問題,相對來說比較容易對付,現在再來談談外部問題吧。咱們目前雖說是佔領了西安,但咱們的實際控制地區並不出方圓一二百里。
陝南目前仍由陳樹藩盤據,而陝西西部則被靖國軍郭堅、胡景翼、弓富魁等部佔據。他們雖然過去與陳樹藩有矛盾,互相攻伐,咱們入陝時,他們在客觀上幫助了咱們,但他們主張陝人治陝,從骨子裡是不歡迎咱們來陝西的,所以從根本上來說,他們必定是咱們的潛在對手,而不是可靠的同盟軍。
因此,不解決陝西南部和西部的問題,我們就無法擴大稅收,從根本上解決財政問題,也就無法在陝西站穩腳跟。因此,我想請二位分別出任陝南剿匪總司令和陝西西部剿匪總司令,克日出師,蕩平西路和南路,真正實現全省統一,這樣我輩方不辱使命。你們有什麼意見嗎?」
馮玉祥和吳新田各懷心腹事,一時沉默無語。吳新田的腦子在飛快地運轉:「這是又要我們拚命為他打地盤呀。入陝時我的第七師行動遲緩,頭功盡被馮玉祥搶去了。現在正是顯顯身手的機會,不然很難取信於曹錕、吳佩孚。弄得不好,他們會把我的師長摟了。眼下陳樹藩已成驚弓之鳥,不難一鼓蕩平,而靖國軍則儘是些地頭蛇,難纏得很。」
想到這裡,吳新田趕快說:「我願率部開往陝南,擔當肅清陳樹藩部的任務,請閻督軍儘管放心好了!」
閻相文聽後滿意地點點頭說:「好吧,就由芭蓀來擔當南路吧,打下漢中之後就由你來擔任陝南鎮守使。」說罷,閻相文又把期待的目光轉向馮玉祥。
馮玉祥在心中暗暗罵道:「好你個吳新田,真是個滑頭鬼。陝南土地肥沃,物產豐富,而陳樹藩又是新敗之餘,累累如喪家之犬,不堪一擊。你可真是老太太吃柿子,專揀軟的挑。而那西部地貧人稀,靖國軍又都是土生土長,盤根錯節,憑我一師人馬,想要徹底肅清靖國軍那真比登天還要難!但既然吳新田已經承諾了南路,我也只好擔當西路了。自己反應怎麼這麼慢呢?真是得!」
想到這裡,馮玉祥也只好開口了:「陝南是塊好地方,民國三年夏天時我帶領隊伍在那裡駐紮過,那裡可以稱得上是個聚寶盆呢!既然芭蓀願意去,那就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最好能活捉陳樹藩,以絕後患。擔當西路的責任我就不推脫了,不過醜話說到前頭,靖國軍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請督軍允許我一切便宜行事,必要時,還需督軍派隊伍支援我。」
閻相文趕緊說:「一切都不成問題,你一切放手去做,我全力支持你。說實話,對付那些靖國軍也只有你馮煥章的隊伍才行,誰不知道你的大刀片的利害呀!對了,你和他們好象還有一些宿怨吧?」
「我和他們倒沒什麼直接的恩怨,不過我對他們當年對待陸建章將軍的做法是有看法的,」馮玉祥說。
閻相文繼續說:「是啊,民國三年你隨陸將軍如陝圍剿白狼流匪,成功之後陸將軍就留在陝西主持軍政了,你的第十六混成旅本是陸將軍手中的主力,正如你剛才所說的,你曾鎮守漢中,可是十六混成旅後來被陳宦借去平定四川了。民五那年護國之役時,陳樹藩和現在的靖國軍各部就乘機向陸將軍發難,你當時在四川,遠水救不了近火,結果陸將軍被他們逐出陝西,個人財物也被他們攔路搶劫,實在是太過分了。這次咱們來陝西,弄得不好也會重蹈陸將軍的覆轍呢!所以不剷除地方勢力我們是無法在陝西站穩腳跟的,下面就要看你們二位的了!」
馮玉祥心想:「這位仁兄說的也有道理,想當初自己在陸建章手下,兩年時間從營長升為旅長,陸老將還幫助自己完婚成家,對自己可謂恩重如山。陸在陝西垮台失勢之後,自己東闖西奔,南征北戰,五年多過去了,再未獲得過升遷,直至這次再度入陝。雖然自己的政治見解與陸並不總是一致,但知恩不報非君子,這次不論是為了報恩還是報仇,都應該給靖國軍點兒顏色看看。。。」
這時吳新田說話了:「我以前沒來過陝西,對靖國軍的情況一點兒也不了解,他們到底是哪路神仙,難道有三頭六臂不成?我們堂堂正規陸軍難道還對付不了他們嗎?」
「這傢伙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得了便宜還賣乖,有本事你去對付他們!」馮玉祥心中暗想。
閻相文也對馮玉祥說:「咱們三人當中,恐怕還就是你對陝西的事兒了解的多一些,你就給我們倆嘮叨嘮叨靖國軍的由來吧,我也正想多了解一些他們呢。」
馮玉祥喝了口茶,認真地說:「既然二位有興趣,我就盡我所知講給你們聽。說到底,靖國軍是由三秦中民黨人士、渭北刀客和關中好漢們結合嘯聚而成,其成分良莠不齊,相當複雜。
靖國軍的首腦人物多為民黨成員,例如總司令於佑任,副司令張鈁等人,他們大都參加過辛亥年間推翻帝制的起義。但其中也有些是落魄文人和打家劫舍的地痞流氓、無賴惡棍。
辛亥年後,靖國軍被政府招安。民五那年他們曾和陳樹藩合作共同驅除了陸建章將軍。但陳樹藩上台之後大權獨攬,大量任用私人,引起靖國軍的不滿,於是他們起兵反對陳樹藩,經過半年多的拉鋸戰,靖國軍佔領了陝西西部和北部的廣大地區,力量相當強大。
目前靖國軍共有六股勢力組成,也就是他們的一至六路軍。郭堅是第一路軍司令,樊鍾秀為第二路軍司令、曹世英為第三路司令,胡景翼為第四路司令高峻是第五路司令,盧占魁是第六路司令。由於彼此不相統屬,他們在軍事上經常缺乏統一的計劃和行動,所以兩年多來他們推不翻陳樹藩在陝西的統治,但陳也無法肅清他們。
後來為了實現統一指揮,靖國軍各部公推陝籍著名民黨人士於佑任為總司令,派代表去上海把於佑任請回了陝西,在三原就職。這就是我所知道的關於他們的基本情況。我們入陝打陳樹藩時,他們多少配合了我們,但目前已成為我們安定陝局的最大威脅。」
吳新田撓撓頭皮說:「聽了你的這番介紹,看來他們還真是不好對付呢。」
閻相文也說:「是啊,這些地方勢力根深蒂固,盤根錯節,想將他們連根拔起的確不容易呀!煥章,你打算怎麼對付他們呢?不妨說出來我們三人現在就討論討論。」
馮玉祥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道:「還沒有什麼成熟的計劃,不過接到入陝的命令後,我在這方面已有所考慮,因為畢竟要和他們打交道嘛。我也沒什麼高招,還是歷來那一套,收撫與清剿兩手並用吧。對他們要區別對待,分而治之,想必這樣可以分化他們,減少抵抗,儘快將他們平定。」
閻相文佩服地豎起大拇指說:「煥章老弟果然是深通韜略啊,我看你的這種辦法很好,能再詳細談談嗎?」
吳新田也不住點頭,心裡想:「這個馮玉祥,看上去是位糾糾武夫,猛張飛式的人物,想不到還真不簡單呢,今後對他要刮目相看才行。」
這時馮玉祥又接著說:「據我了解,在靖國軍的六股勢力當中,數郭堅的第一路和胡景翼的四路實力最強,只要先解決了這兩部分,其他各部將不難就範。我考慮對胡景翼可採取結交收編的策略。
胡景翼,字笠僧,陝西人,曾留學日本學習軍事,為人俠義豪爽,是位典型的關中好漢,所部軍紀也比較好,如果他肯接受改編,服從省令,必然會有其他陝軍效仿,向我們輸誠。」
閻相文高興地說:「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馮玉祥又說:「對於郭堅所部,我則決心剿滅,一則郭堅為人陰險狡詐,毫無信義,二則因為該部軍紀當然無存,在其駐地鳳翔。歧山一帶嚴重擾民,老百姓對他們怨聲載道,恨之入骨,留著這種土匪式隊伍遺患無窮。把他們消滅了,對靖國軍其他各部也會起到鎮懾作用。」
「你說的一點兒不錯,我最近收到不少鳳翔、歧山鄉紳百姓的控告信,說郭堅在當地縱兵殃民,要求我為民除害呢,」閻相文說,「其實郭堅目前正在西安,昨天他還來見過我。說吳玉帥派人找他接洽過,想請他出兵去打四川,因此他向我索要子彈五十萬發,步槍一千支。我回答他說,沒有接到玉帥的書面命令,我不便撥發這樣大批的彈械。最後他怏怏不樂地走了。說不定還會來糾纏我。煥章,郭堅這個人到底怎麼樣?他在陝西也算是位傳奇式人物呢。」
「你千萬可別把槍彈給他,他是看到咱們從陳樹藩那裡繳獲了不少武器,想趁機撈一把。他得到槍彈後很可能非但不去打四川,反而會更有實力來對付我們,這種傻事是千萬干不得的!」馮玉祥認真地說,「對郭堅這個人,我還是比較了解的,他是陝西蒲城人,字方剛,讀過小學,年輕時就放蕩不羈,與土匪刀客多有結交。辛亥年間他曾到西安去參加過學生軍,參加過搶劫軍械局等行動。後來陳樹藩在大荔招兵買馬時,郭堅糾集了一班刀客遊俠,投入陳的營中。民國五年,在驅除陸將軍的過程中郭堅十分賣力,充當了急先鋒的角色。驅陸之後,郭得益很大,所部擴編為七營警備軍,郭任統領。
陳樹藩見郭堅已呈尾大不掉之勢,就想辦法要把郭堅擠出陝西。民國六年張勳復辟時,陳遂令郭堅率所部北上,假道山西去參加討伐張勳,並且向郭堅許諾說他將支持郭乘機奪取山西地盤。
待郭堅出發後,陳樹藩卻密告閻西山,郭堅討張是假,奪取山西地盤是真。於是閻西山趕忙派其大將商震率部赴晉南去阻擊郭堅。經過一番激戰,郭部不支退回陝西,損失慘重。陳樹藩乘機將郭堅免職。
此後,陳、郭結怨。護法運動興起時,郭便趁機收集舊部,並聯合胡景翼、曹世英、高峻等人重新打起了靖國軍的旗號,響應護法,討伐陳樹藩。
目前郭部一共有十個支隊,許多支隊長都是早年拉過杆子的土匪頭目,如黨玉昆、麻振武等人,所以郭部作風極壞是一點兒也不奇怪的。
我聽說有一次他和他的馬弁衛兵們住在一家姓張的大戶宅中,有一天他們招來十幾名妓女,在張家樓上公然集體宣淫,他的馬弁衛士和妓女們個個脫得精光,他自己坐在旁邊觀看指揮,喊口令『放排槍,齊放』如此寡廉鮮恥,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吳新田咂咂舌頭說:「真是天下奇聞,郭堅這傢伙真不是個好東西。」
閻相文也感嘆道:「看來我所收到的大量控告信絕非空穴來風,此人真是民國軍人中的敗類!」
「依我之見,我們不如趁他這次來西安自投羅網的機會,一舉除掉此害,」馮玉祥不動聲色地說,「這樣將來就比較容易解決他的部眾。如果我們的既定方針是掃平地方勢力的話,那麼我們絕無理由放虎歸山。」
閻相文問:「怎樣除掉他?」
馮玉祥說:「最簡單的方法是安排一場鴻門宴,在席間將他擒獲,就地正法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么。」
吳新田心想:「這手段也夠毒辣的。馮玉祥這傢伙是要替陸建章報仇哇。」
閻相文這時反倒躊躇起來,「如果玉帥真的是準備派他去打四川,他能遵命離開陝西也就不會給我們找麻煩了。這時候殺了他,如果吳玉帥怪罪下來,我們怎麼交代呢?」
馮玉祥說:「好我的督軍大哥,你可別太天真了。陸將軍的前車之鑒你可別忘了,如果你現在對他心慈手軟,將來可是會有後悔的一天。再說了,如果吳佩孚真的要郭堅去打四川的話,一定會有親筆信函給他,他來見你時向你出示吳的信函了嗎?」
「沒有,所以我不相信他,」閻相文說。
馮玉祥又說:「你不答應他的要求,不撥發給他槍械,他一定會對你懷恨在心,郭堅的野心很大,他自己未嘗不想督辦陝西軍政,將來一有風吹草動,他向我們發難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果郭堅一旦離開西安返回鳳翔,我們再想解決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對吳佩孚來說,你是將在外,緊急情況下完全可以便宜行事,先斬後奏。」
「話雖這麼說,你老弟是不在其位,不知我的難處喲,」閻相文還是下不了決心。
馮玉祥沉思了一會兒,又說:「如果你不願意親自動手的話,可以由我出面來辦此事,你只需要給我一紙拿辦郭堅的命令即可。將來要是吳佩孚真的怪罪下來,責任由我承當,我既然是西部剿匪司令,郭部形同土匪,自然在剿滅之列。」
閻相文這時才露出些輕鬆的神色,點著頭說:「這樣辦我看還行,你老兄的資歷其實並不比玉帥淺,想當初你和他是差不多同時升任旅長的,長期以來你也不是他的直接部下,由你出面辦這件事,就是他將來真有意見也不會對你怎麼樣。我就不同了,兄弟的苦衷相信你一定能夠理解。好吧,我就以督署的名義給你一個查辦郭堅的命令,具體怎麼對付他就由你便宜行事吧。」
馮玉祥一邊心想:「這位閻煥章,也太懼怕吳佩孚了,將來一定不會有什麼大的作為,」一邊說:「好吧,就由我來設宴請他吧,看他給不給面子。為了作作樣子,我也要同時邀請幾位督署的官員作陪,但沒有必要事先向他們交底,芭蓀兄,你有沒有興趣也出席一下兒,現場觀看這出鴻門宴呀?」
「算了,算了,」吳新田趕忙說,「我還要多想想怎麼對付陳樹藩呢。你煥章兄收拾一個郭堅還不是如同水桶里抓螃蟹,十拿九穩,還跑得了他嗎?」
吳新田說完,三人一起大笑起來。
(三)
馮玉祥回到設在西安西關軍官學校的第十一師師部後,馬上親筆寫了幾張請柬, 然後用信封裝好。接著他吩咐副官去通知騎兵團長張樹聲來師部見他。
不大一會兒功夫,身材魁梧的張樹聲就趕來了,他給馮行了一個軍禮,然後高聲報到:「職張樹聲奉命來到。」
馮玉祥走過去與張握手,親熱地說:「你來的好快呀!請坐下來談話。」
待張樹聲坐定之後,馮玉祥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因為『幫會』的關係你和西安幫會的頭面人物張聚廷很熟識,對嗎?」
張樹聲回答說:「師長說的沒錯,1914年咱們第一次入陝時我就結識了張聚廷,他當時幫了我們不少忙,是位很講義氣的江湖人士。」
馮玉祥又問:「聽說他和郭堅也是莫逆之交,你了解情況嗎?」
「郭堅在陝西廣結三教九流,人脈關係極廣,他和張聚廷的關係相當密切,張曾對我說過這方面的事情,還說要找機會為我和郭堅引見一下呢,」張樹聲一五一十地告訴馮玉祥。
馮玉祥滿意地點著頭說:「很好,我現在交給你一項任務,馬上去辦,」說著,拿過兩份請柬來交給張樹聲,接著說,「今天上午我從閻督軍那裡得知郭堅目前正在西安,我準備明天中午在這裡宴請郭堅和督署的一些要人,也請張聚廷作陪。請郭堅來赴宴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可以先去找張聚廷,他一定知道郭堅現在住在何處。說不定郭就住在他家中呢。你一定要把郭堅給我請來,能做得到嗎?」
張樹聲接過請柬,站起來說:「我這就去找張聚廷,一定想辦法完成任務,請師長放心。」
待張樹聲離去之後,馮玉祥又把自己的親信旅長張之江叫來,如此這般地面授了一番機宜。張之江連連點頭,最後對馮玉祥說:「明天一早我就著手布置一切,只要郭堅他來了,定叫他插翅難逃。」
(四)
直到晚上九點多鐘,張樹聲才回來向馮玉祥復命。
「真讓您猜著了,郭堅果然是住在張聚廷家中,」張樹聲說,「我去到張聚廷家時,他倆正面對面地躺在床鋪上抽大煙呢。張聚廷為我作了介紹之後,我就拿出您的請柬交給了他們,轉達了您對他們的欽敬之意,並表示我們今後在陝西會對他們多有借重。張聚廷很高興,馬上表示接受邀請,明天一定來拜會您。可是郭堅看了請柬後,卻說不打算來赴宴,真是有點兒不識抬舉。」
馮玉祥著急地問:「他為什麼不願意來?」
「他對我和張聚廷說,他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一群無頭的人和他糾纏不休,使他不能脫身,他覺得這是不祥之兆,所以不想在西安多做應酬,準備儘快返回鳳翔去,」張樹聲繪聲繪色地說。
「這麼說你是沒有請到他了?」馮玉祥有些失望地問道。
「最後還是說服他來赴宴了,不然就是泡到半夜我也不會回來,請不到他我怎麼回來向您交差呢?」張樹聲微笑著說,「我勸他說,『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漢,前途無量的風雲人物,怎麼也相信迷信呢?馮先生早就有意結交您這樣的豪傑,聽閻督軍說您來西安了,就趕忙讓我來請你,惟恐失去相見的機會。』
張聚廷也從旁勸說道,『馮玉祥是民國軍人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今後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他如今宴請你是看得起你,你若不去,駁了他的面子,今後就不好見面了。』
最後郭堅終於答應了明天前來赴宴。我和他們一起吃了晚飯才回來。我告訴郭堅明天上午我會再專程去接他。」
馮玉祥聽了張樹聲的報告,十分滿意地說:「好,明天上午你就乘我的小車去接他和張聚廷。你任務完成得很出色,我要為你記功一次。」
張樹聲離去時心裡感到納悶:「今天真是邪門了,師長平時很少請客,不喜歡拉攏應酬那一套,可今天怎麼對請一個郭堅這麼起勁?」
(五)
8月13日一大早張之江就忙著布置警戒,一個手槍連的百十號精壯官兵被隱蔽在軍校校長辦公處附近的營房中,只等郭堅來到後他們就會合圍上來,將辦公處包圍個鐵桶一般。
11點多的時候,只見督軍署軍務科科長劉驥乘車先來到了,徑直朝辦公處裡邊走。張之江迎上前去問道:「鞠村,你怎麼來了?有事兒找馮先生嗎?」
劉驥,字鞠村,陸軍大學畢業,曾在第十六混成旅任過參謀長,是馮玉祥的一位得力助手。打下陝西之後,閻相文把他從馮玉祥手中要了過去。擔任督辦公署軍務科長,為得是便於和馮部保持密切聯繫。
劉驥反問張之江道:「今天不是師長請客嗎?閻督軍讓我代表他前來作陪,怎麼,不歡迎嗎?」
張之江想向劉驥交個底,但欲言又止,打著哈哈說:「哪裡,哪裡,你回娘家來,我們怎能不歡迎呢?」
但劉驥還是察覺到了張之江的不自然表情,心裡想:「難道馮先生今天請客還會有什麼其他文章嗎?」
這時張之江已經把他讓進了辦公處的正廳,只見裡面擺著一張大圓餐桌,上面已經擺好了下酒的冷盤,油炸花生米、醬鹵豬頭肉、五香豆腐乾等等,應有盡有,幾瓶西鳳酒也擺在桌上。
張之江對劉驥說:「你先坐著,我還得去大門口迎候客人。」說罷就離開了。
正中午時分,馮玉祥的黑色轎車開回來了,後邊還跟著十餘名騎馬而來的郭堅的衛士。車門打開,張樹聲先從車裡跳了出來,然後打開后座車門,站立一邊。
這時從車裡鑽出一位身穿白色綢緞中式服裝的中年人,中等身材,眉清目秀,一副風流瀟洒的派頭。張之江趕忙迎上前去。
張樹聲指著那位中年人向張之江介紹說:「這位就是郭堅,郭司令。」
張之江連聲說:「久仰,久仰。」
張樹聲又指著張之江對郭堅說:「這位是我的頂頭上司張之江旅長。」
郭堅拱手抱拳道:「張旅長是馮先生手下的五虎將之一,早有耳聞,幸會,幸會!」
這時張聚廷也下了車,張樹聲也為他和張之江作了介紹。十餘名腰間挎著盒子槍的衛士也紛紛下了馬。
張之江一邊吩咐副官去通知馮玉祥,一邊領著郭堅等一干人走進了辦公處大院。來到正廳門前,只見身材高大,一身士兵裝束打扮的馮玉祥已經迎候在門前。
由張樹聲做了介紹之後,馮玉祥拉起郭堅的手說:「方剛先生名震三秦,原來卻是這般儒雅,實在出乎意料,今日終得相會,我這裡略備薄酒幾杯,不成敬意,我們一定喝個痛快。」
郭堅也十分客氣地說:「煥章先生乃當今軍界俊顏,多年來,不論是先生在政治方面的主張,還是在戰場上的建樹,均令兄弟我敬佩至深。今日蒙先生邀宴,真是本人的榮幸呀。」
這時張之江說:「請郭先生和聚廷先生到正廳入席,其餘弟兄請到廂房休息用餐。」
郭堅的衛士們卻站著不動,郭堅猶豫了一下兒,但還是對衛士們說:「你們去吧,少喝酒。」衛士們這才跟著馮玉祥的一位副官到廂房去了。
馮玉祥和郭堅手拉手進入正廳,一一見過其他賓客,大家圍著餐桌落座。副官們給各位面前的酒杯斟滿酒後,馮玉祥首先舉起酒杯對郭堅說:「方剛先生與陳逆樹藩鬥爭了多年,不屈不撓,勞苦功高,我敬你一杯!」
郭堅趕忙也舉起酒杯說:「不敢當,此次打敗陳樹藩主要還是貴部的功勞。」說完,大家碰杯一飲而盡。
馮玉祥放下酒杯問道:「聽說吳佩孚想請方剛先生髮兵四川,可有此事?」
郭堅點點頭說:「確有此事,大約半個月前。吳玉帥派專人前去鳳翔找我接洽,有意讓我率部入川幫助平定川中亂局。可是我部兵多槍少,彈藥奇缺,如果不經整補就倉促開拔,恐怕入川後很難有所作為。因此我特地趕來省城向閻督軍接洽,討些彈械和開拔費用,可閻督卻一味推搪,令兄弟我十分失望。在得不到餉械的情況下我是不會離開陝西的,我打算這一兩天就返回鳳翔,入川的事兒暫時免議。想必煥章先生一定能諒解我的苦衷。」
「太不象話了,要人出力,又不肯給予補充,這怎麼行呢?」馮玉祥忿忿不平地說,「請你在西安再多住兩天,我一定去找閻督軍替你說情。」
郭堅說:「如果這樣,那就太感謝您了。我也不想空手而回嘛。」
馮玉祥又招呼眾人說:「大家隨便些,多喝酒,多吃菜。」
眾人正在推杯換盞之際,突然聽到屋外呼隆一聲巨響,大院的院牆倒塌了一段,露出牆外荷槍實彈的伏兵。
原來是郭堅等人進入辦公處後,隱藏在附近營房中的手槍連官兵就逼了上來,把大院合圍了。士兵們入陝後大都聽說過有關郭堅的趣聞軼事,因此都想窺測一下郭堅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的江洋大盜。不料院牆不牢,有一段被擁擠的士兵們推倒了。
郭堅察覺到外面的情況不對頭,馬上站了起來向馮玉祥問道:「外邊是怎麼回事兒?」一邊說著,一邊就伸手去拔腰間的手槍。
馮玉祥見事機已經泄漏,也不回答郭堅的問話,一個餓虎撲食,將郭堅的雙臂緊緊抱住,原來正在上菜斟酒的副官們也一擁而上,將郭堅按倒在地,用繩索捆綁結實。
這時張之江早已拔槍在手,衝到院中,指揮手槍連的官兵解決郭堅帶來的衛兵。那些衛士們正在廂房中用餐,聽見外邊有動靜,就持槍往外沖,打頭的剛衝出房門就被密集的槍彈擊倒。經過一陣喊話,其餘的衛士只好走出房來,繳械投降。
在正廳中陪客的劉驥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見後窗戶開著,急切中便翻窗逃避,跌傷了腳腕。
手槍連的士兵都認識他,趕忙將他扶起來,安慰說:「劉參謀長,今天是抓郭堅,沒你的事兒,沒傷著吧?」
劉驥這才安下心來。一瘸一拐地走回前院,心裡埋怨道:「這個張之江,事先也不給我打個招呼,讓我虛驚一場。」
張聚廷眼見郭堅被擒,也吃驚非小,見大廳中並沒有人注意自己,就趁混亂之際抽身逃出廳外,來到大門口時卻被士兵們扭住綁了起來,士兵們以為他就是郭堅,把他押回大廳。
馮玉祥見狀趕忙走過來,一邊親自給張聚廷鬆綁,一邊賠不是說:「張先生,實在是對不起了,我們今天是奉閻督軍的命令逮捕郭堅,讓您受驚了,務請諒解。」
張聚廷心中雖然十分不滿,嘴上卻只好說:「沒什麼,沒什麼。」
張樹聲站在桌旁沒有動,在最初的驚愕之後,他馬上明白了為什麼馮玉祥如此重視這次請客。
郭堅此時一臉懊喪和仇恨的表情,他大聲地責問馮玉祥,「你請我來吃飯,為什麼要抓我?有本事真刀真槍戰場上見,搞這種陰謀手段算什麼英雄?」
馮玉祥冷笑了一聲,說道,「今天不僅要抓你,還要清算你,你多年來縱兵殃民,擾亂地方,惡貫滿盈,百姓們控訴你的狀子堆積盈尺,你知罪嗎?我今天抓你,是奉了督軍署的命令,為民除害。」
說著,馮玉祥從軍衣口袋中拿出閻相文的手令,讓郭堅看了看。
郭堅這時後悔不已,心裡想:「這次真不該輕率地來西安,非但槍械沒有弄到手,反而要丟了腦袋,」於是破口大罵道,「好你個馮玉祥,說得比唱得都好聽,什麼為民除害!你完全是公報私仇!誰不知道我郭堅當年打跑了你的主子陸建章,你今天要取我的性命,完全是替陸建章報私仇!」
馮玉祥不再和郭堅羅嗦什麼,命令士兵們把郭堅拉到大院中央,強行按倒跪下,手槍連連長舉起手槍,對準郭堅的後腦勺連開兩槍。只見郭堅身體向前一栽,頓時斃命。
有人將郭堅的白綢衫剝了下來,只見郭堅上身還穿著一件紅綢兜肚,上面綉著一幅春宮圖。一時眾人爭相圍觀。
馮玉祥罵道:「果然不是個好東西!到陰曹地府里去風流吧。」
(六)
郭堅伏法的消息傳到陝西西部各縣後,廣大民眾無不拍手稱快,認為郭堅罪有應得,死有餘辜。但郭堅的部眾卻沒有聞風喪膽,俯首歸降,反而公然對西安方面實行了武裝割據。
吳佩孚得知郭堅被誅後,給閻相文拍來電報,對此大加指責,閻相文感到精神壓力很大,時常嘆息甚至流淚。馮玉祥雖然經常從旁勸慰,但終不能使閻擺脫精神上的痛苦。再加上陝西的局面一時也安定不下來,使閻相文感到事事棘手,動則得咎,苦不堪言,在無法自我解脫的情況下,他終於在一天晚上吞食了大量大煙膏,走上了自殺的道路。
閻相文死後,北京政府以馮玉祥繼任陝西督軍。馮不愧是敢做敢為的帥才,他一方面支援吳新田進兵陝南,將陳樹藩殘部驅逐到川北,另一方面又請出陝中德高望重的地方人士去遊說胡景翼等靖國軍勢力,使胡景翼等部終於同意了接受省方改編。雖然郭堅的舊部一時還不能肅清,但經過幾次進剿,也使他們成了驚弓之鳥,困守幾座縣城,不敢輕易出來。
省長劉鎮華懾於馮玉祥的威力,氣焰大為收斂,在馮面前只能畢恭畢敬。時至1921年底,陝局漸告粗定。
1922年春,第一次直奉戰爭爆發,馮玉祥奉調率部再次離開陝西,東出河南支援直軍作戰。直軍獲勝後,馮玉祥出任河南督軍。
在其後的二十餘年中,馮玉祥歷任陸軍檢閱使、國民軍總司令兼第一軍軍長、西北邊防督辦、國民聯軍總司令、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國民政府軍政部長、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等要職,成為民國時期軍政界的風雲人物。
(待續)
宋迎憲:民國鴻門宴系列(2) 黃紹竑設宴花舫 馮葆初血濺撫江
青年軍官黃紹竑
(一)
1923年農曆正月,廣西容縣。廣西陸軍第五獨立旅第三支隊司令部。支隊司令黃紹竑背著雙手, 眉頭緊鎖,在司令部內來回踱步, 心潮難平。
「當年保定軍校畢業時,抱定救國救民干一番大事業的志向回到廣西,可是一晃好幾年過去了﹐自己手下的人槍只不過千餘,蟄居在容縣一帶巴掌大的地盤,真是太憋氣了。在當前群雄蜂起﹐戰禍連天的局面中, 自己的出路何在? 前途何在?怎樣才能實現自己的抱負呢?」想到這裡,黃紹竑不禁仰面一聲長嘆。
黃紹竑﹐字季寬﹐1895年出生於廣西容縣一個名門世家﹐自幼聰敏過人﹐有膽有識。1908年剛滿十三歲的紹竑考入廣西陸軍小學堂。辛亥那年﹐十六歲的紹竑自願參加了廣西學生軍北伐敢死隊﹐趕赴武昌支援起義軍與清軍作戰。滿清政府被推翻後﹐紹竑先後進入武昌陸軍軍官預備學校和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學習深造。1916年畢業後被分派回廣西舊桂系軍隊中任職。幾年來歷任連長﹐營長﹐團長﹐參加了護法援湘﹐左江剿匪﹐第一次和第二次粵桂戰爭等大大小小的拼殺。二十八歲的黃紹竑已是九死一生﹐身經百戰了。
「要是白崇禧這位號稱『智多星』的老同學﹐老同僚此時在身邊就好了﹐對於今後的發展他一定會腹有良謀。可惜去年他在指揮作戰時跌傷了左腳鎖骨離開部隊去廣州就醫了」黃紹竑一邊踱步一邊苦思冥想。
「對了﹐司令部參謀陳雄也是自己保定軍校的同窗﹐又是容縣小同鄉﹐他雖然不如白健生(白崇禧字健生)有魄力有膽略﹐但也頭腦清醒﹐尤其長於交際聯絡。 既然健生不在﹐何不把陳傑夫(陳雄字傑夫)請來共同商討下一步如何發展的大計。 想到這裡﹐黃紹竑大聲吩咐勤務兵﹕「快去請陳雄參謀來司令部和我一起用午餐。」
不大一會兒﹐陳雄便來到了司令部﹐看到桌上擺好的酒菜﹐也不用黃紹竑打招呼便徑自在桌邊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自從白崇禧離開部隊之後﹐黃紹竑凡有要事總是要找陳雄來計議一番﹐所以陳雄在名義上雖然只是個參謀﹐但在實際上卻起著參謀長的作用。黃和陳之間除了有同鄉同學之誼之外﹐他們在舊桂系模範營中又同事甚久﹐所以彼此之間從不拘泥禮節。
「想想去年春天﹐咱們被自治軍四處阻擊圍攻﹐幾個月都吃不上一頓安穩飯呢﹗如今倚托李宗仁﹐我們總算安定下來了﹐過了幾個月不聞槍炮聲的日子。」陳雄深有感慨地一邊說一邊給黃紹竑和自己斟上兩杯酒。
兩人乾杯之後﹐黃紹竑對陳雄說﹕「我請你來主要是想和你商討一下咱們今後的行動方略。你認為咱們目前這種偏安廣西一隅的局面能長久嗎﹖」
陳雄吃了口菜說﹕「當然不可能長久。從全國大局來看﹐南北分裂這麼久了﹐北洋集團不論那派控制了北京政府都欲武力統一全國。目前直系的曹錕和吳佩孚接連打敗了皖系和奉系﹐更是氣焰衝天。而廣州孫中山的元帥府也從不放棄北伐計劃﹐總想打倒北洋集團。因此我認為在今後相當長的時期內恐怕是國無寧日了。」
喝了口酒後﹐陳雄又接著說﹕「廣西目前的局面是表面平靜﹐其實是危機四伏﹐暗潮洶湧。陸榮廷藉助北洋的勢力回到南寧後﹐意欲重溫昔日號令廣西全省的舊夢。而以桂北為基地的沈鴻英集團雖然目前主力已經南下廣東去打陳炯明﹐但沉也有囊括廣西全省的野心﹐再加上陸沈之間積怨甚深﹐這兩大勢力在不久的將來勢必會為爭奪廣西的統治權而大動干戈。另外﹐目前客居廣東的桂軍劉震寰部也無時不想班師回廣西﹐還有分散在廣西各地的前自治軍勢力蒙仁潛﹑陸雲高﹐劉日福等部﹐眼下也都是各自為政﹐無論誰想統一廣西政局都不免要使用武力。」
黃紹竑一邊仔細地聽著陳雄的分析﹐一邊不住地點頭。他向陳雄問道﹕「在這樣複雜的環境中﹐我們何以自處呢﹖」
陳雄嚥下一口菜說﹕「我們和李宗仁的力量加起來人槍超過三千﹐也算得上一個實力集團了﹐也是一股別人不能隨便輕視的勢力。如果我們能審時度勢積極進取的話﹐也不是沒有稱雄廣西的可能和機會。但如果我們不積極努力壯大自己的話﹐我們遲早會被別人併吞掉的﹗依我看李宗仁目前沒有統一廣西的雄心和魄力。」
黃紹竑聽到這裡﹐一拍桌子說道﹕「傑夫所言極是﹐據我觀察李德鄰是穩健持重有餘﹐目前一心祇想鞏固現有的數縣地盤﹐而無進一步開拓發展的良謀。去年在我們流離失所的情況下他收容了我們﹐使我們有了落腳整訓補充的地點和時間﹐我們應當感謝他。但如果長期處於他的卵翼之下的話﹐我們將會失去進一步發展的機遇﹐說不定最後還會跟著他翻船。因此我們必須找到一條今後發展的出路﹐不能坐以待毖。」
陳雄沉思了一會兒,接著說:「要說出路﹐我看不外有三條﹐一是繼續跟著李德鄰走﹐真心實意接受陸榮廷的改編﹐為北洋派賣命﹐倘若北洋政府最後真能統一全國﹐平定廣西後﹐你也許可以升個旅長師長乾乾。」
「你這話和沒說一個樣﹐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當北洋老朽們的走狗﹗」黃紹竑有些不滿地說。
「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陳雄又喝了口三花酒﹐才接著說﹕「第二條出路是把咱的隊伍拉到湖南去﹐支持趙恆惕的聯省自治﹐避開廣西的內戰旋渦。聽說不少咱們廣西籍的保定軍校畢業生﹐如李品仙﹐廖磊﹐葉琪等﹐都在湘軍中混得不錯﹐如果我們前去投效﹐湖南當局一定歡迎。」
黃紹竑聽到這裡只是悶著頭吃菜﹐沒有表示意見。
陳雄繼續說道﹕「第三條路則是再次歸附孫中山先生的廣州革命政府﹐投身國民革命陣營﹐爭取打倒北洋軍閥﹐我們或許可以成為廣西的主人呢﹗不過目前革命勢力和北洋勢力相比還十分弱小﹐這可是條布滿了荊棘的路啊﹗」
這時黃紹竑已是三杯酒下肚﹐滿臉紅光。聽了陳雄的分析不禁激動起來﹐「跟著陸榮廷走是沒有出路的﹐他從來瞧不起我們這些軍校畢業生﹐這你是很清楚的。他所重用的都是當年跟著他嘯聚過山林又跟隨他干過巡防營的行武出身的人物。如果我們為他賣命使他重新統一了廣西的話﹐吃魚吃肉的還不是那些目不識丁的林俊廷﹑劉日福﹑陸福祥等綠林好漢﹐我們恐怕連湯都喝不上呢﹗再說上次粵桂戰爭期間我們公然站到了廣東方面﹐其他廣西勢力都把我們視為『反骨仔』﹐所以我們今後依靠陸榮廷是絕對沒有前途的。」
黃吃了幾口炒米粉﹐又接著說﹕「去湖南投效趙恆惕也不現實﹐我們現在駐紮在桂東南﹐去湖南需要經過沈鴻英的防地。弄得不好﹐隊伍還沒拖到湖南就被沈鴻英吃掉了。更重要的是﹐我認為聯省自治是行不通的﹐中國總是要統一的﹐分裂的局面總是暫時的。」
「這麽說你還是想重投中山先生麾下了﹖」陳雄問道。
「對﹗」黃紹竑回答﹐「雖然孫先生的革命勢力目前還不夠強大﹐但我認為他的政治主張是最好的救國救民方案。前些年他受盡了南北軍閥勢力的氣。但他不灰心﹐不氣餒﹐繼續奮鬥﹐聽說正在建立自己真正能夠掌握的革命武裝﹐倚重的大都是軍校畢業生。我輩青年軍人在這個時候去投效他﹐一定會受到重視。我們追隨他打倒南北軍閥﹐才能真正實現自己的抱負﹐才能有機會展露頭角。」
「我算真正服了你了﹐」陳雄感嘆道﹐「在咱們同學中你是最敢於冒險犯難的﹐你說得對﹐再次投靠孫中山雖然是步險棋﹐但如果最終真得走贏了﹐你就不是撈個師長旅長什麽的了﹐整個廣西就可能成咱們的了﹗我一定全力襄助你﹐鞍前馬後﹐再所不辭。下一步我們如何行動呢﹖你有所打算嗎﹖」
「我還沒有想出成熟的方案﹐所以請你來一起商量商量﹐」黃紹竑用期待的眼光看著陳雄說。
陳雄沉思了片刻﹐然後說﹕「我是不是去一趟廣州﹐找到白健生把你的想法告訴他。健生在廣州養傷快一年了﹐對那裡的情況一定有透徹的觀察和了解。如果他和你的見解一致的話﹐我和他不妨代表你與廣州政府建立聯繫﹐為我軍爭取到適當的番號和彈餉接濟。這樣到我們舉事時才能師出有名。你看這樣辦如何﹖」
黃紹竑高興地拍著陳雄的肩膀說﹕「你真不愧是我的『高參』﹐就是點子來得快﹗你有把握和廣州方面建立聯繫嗎﹖最好能見到孫先生本人。」
陳雄胸有成竹地說﹕「我有位遠房親戚廖百芳也是咱們容縣人﹐聽說他眼下正在粵軍司令部任秘書長﹐屆時我可以請他引薦健生和我結識廣州方面的政要。」
「如此甚好﹗事不宜遲﹐我看你明天就動身去廣州﹐健生的地址你是知道的。你們要及時向我通報消息。」說著﹐黃紹竑又斟滿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陳雄﹐鄭重其事地說﹐「干﹗」
(二)
青年軍官白崇禧
這天白崇禧吃過晚飯﹐正在宅內閱讀當天的報紙﹐忽然聽到有人敲門。白崇禧走過去把門打開﹐只見是陳雄站在門外﹐不禁又驚又喜﹐趕忙說道﹕「傑夫﹐那陣風把你吹來了﹗快請進。」
陳雄開玩笑說﹕「你一個人在這裡躲清閑﹐早把我們大家都忘了吧﹗」
白崇禧連聲說﹕「豈敢﹐豈敢。」
兩人坐定之後﹐陳雄首先傳達了黃紹竑對白的問候﹐接著又詢問起白崇禧養傷的情況。
白崇禧回答說﹕「經過名醫動手術﹐再加上半年來的修養﹐目前傷情已經基本上痊癒了。不過現在左腿比右腿稍微短了兩公分﹐今後跑步是跑不快了﹐不過正常行走是不會有問題的。」
陳雄高興地說﹕「這可真要謝天謝地呢。季寬很關心廣州的形勢﹐情況到底如何﹖」
「局勢動蕩﹐十分微妙﹐」白崇禧十分認真地說﹐「去年孫中山調動粵軍魏邦平部和許崇智部﹐桂軍劉震寰部及沈鴻英部﹐還有滇軍楊希閔部﹑范石生部總算把陳炯明趕出了廣州﹐但陳炯明的勢力目前仍然盤據在粵東的惠州一帶﹐對廣州依然構成嚴重威脅。依我的觀察﹐除了粵軍中的部份官兵是真心擁護中山先生之外﹐其他滇軍﹑桂軍都是只知利益﹐不知主義﹐對孫奉行口是心非陽奉陰違的一套。他們都把廣州當做一塊肥肉﹐都想一口吞把它進自己的嘴裡。一旦羽翼豐滿﹐他們也難保不象過去的陸榮廷和陳炯明那樣把孫先生一腳踢開﹐投靠北洋政府﹐自己當一當『南天王』。所以目前的廣東革命政府可以說是面臨著嚴重的內憂外患﹗」
「這可如何是好﹗」陳雄焦急地脫口而出﹐「季寬這次讓我來找你﹐正是想讓我和你商量加入廣州陣營的事。如果廣州危機四伏的話﹐我們此時投效孫中山豈不風險太大了嗎﹖」接著陳雄一五一十地把黃紹竑和自己的想法與打算告訴了白崇禧。
「季寬和你的見解還是深刻的﹐」白崇禧說﹐「養傷期間我看了不少書﹐其中有孫先生的建國大綱﹐我看他的三民主義﹐也就是民主﹑民生﹑民權是當今中國最切實際的救國之道。相比之下﹐那些大小軍閥們有什麽救國救民的思想和辦法呢﹖他們只知道擁兵自重﹐窮兵黷武﹐為了一己的私利混戰不休﹐把國家搞得千窗百孔﹐貧弱不堪。我輩青年軍人就應該義無反顧地擁護三民主義﹐投身國民革命﹐才有希望實現國家統一﹐民族復興。所以我完全贊成你和季寬的主張﹐應該積極尋找機會重新加入國民革命的行列。」
「這麼說來﹐咱們真是不謀而合﹐志同道合了﹗」陳雄高興地說﹐「明天咱們就去粵軍司令部拜訪廖百芳﹐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白崇禧拍拍陳雄的肩膀﹐表示同意。
(三)
在廖百芳的引薦下﹐白崇禧和陳雄首先拜會了廣東革命政府財政廳長廖仲愷和大本營參軍長朱培德。在廖和朱的陪同下﹐他們終於在廣東石龍晉見了正在督師進攻惠州的孫中山。
孫中山對廣西青年軍人的投效深表嘉許﹐並且頒發給黃紹竑部『廣西討賊軍』的番號﹐委任黃紹竑為討賊軍總指揮﹐白崇禧為參謀長﹐希望他們為國民革命大業作出貢獻。
白崇禧和陳雄隨後寫密信將一切情況彙報給仍在廣西容縣的黃紹竑。黃得報不禁大喜。
(四)
這天黃紹竑正在團部思索著怎樣才能一鳴驚人地公開打出討賊軍的旗號,並且同時能在軍事上搞一個大動作﹐以便向孫中山和廣州革命政府遞上一份投名狀。忽然值勤副官進來報告﹕「有位叫黃常的先生求見團座。」
「黃常﹖莫不是我的那位堂兄﹖聽說他正在沈鴻英的司令部任秘書﹐跑到這兒來找我必有公幹。」想到這裡﹐黃紹竑大聲吩咐道﹐「快請他進來。」
進來的人果然就是黃紹竑的堂兄黃常。黃紹竑熱情地打招呼說﹕「許久不見你了﹐我還真想你這位老兄呢﹗聽說這些年你在沈鴻英那裡混得不錯﹐前些時跟他去廣東了。怎麼得空到我這裡來了﹖」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喲﹗」黃常說﹐「咱們自家兄弟﹐我就開門見山吧。沈總司令已經接受了北京政府的委任﹐日前已經在邕江口宣佈就任廣東軍務督辦之職。現正揮軍進攻廣州﹐要趕走孫大砲﹐恢復我們廣西人統治兩廣的局面。」
喝了幾口副官送上來的香茶﹐黃常繼續竹筒倒豆子﹐「他十分了解你們去年一路轉戰的辛苦﹐對貴部的戰鬥力十分欽佩﹐很想借重你們也去廣東發展。我向他報告說你有人槍三千﹐所以他加委你為廣西陸軍第八旅旅長﹐特派我前來給你送委任狀。還望吾弟屈就﹐萬無推喲。」黃常一邊說一邊取出委任狀遞給黃紹竑。
黃紹竑打開委任狀一邊看一邊心中暗喜﹐「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向目前由沈部控制的梧州進發﹐相機襲取之。如此打著沈鴻英的旗號從背後捅沈部一刀豈不是幫了廣州革命政府的大忙嗎﹗還有比這更好的投名狀了嗎﹖」
想到這裡﹐黃紹竑滿臉堆笑地說﹕「多謝吾兄提攜。承蒙沈總司令錯愛﹐敢不從命﹗
只是李宗仁近一年來待我的確不薄﹐我如果要把隊伍拉走﹐還是得向他打個招呼才好﹐不然太對不起朋友。想必他不會留難我。一切辦妥之後我會儘快率部赴廣東﹐助沈總司令一臂之力。對了﹐現在該稱他沈督辦了。」
「如此甚好﹐吾弟真是快人快語。只是你可千萬別被李宗仁拖住了後腿,到時候想走卻走不成喲﹗據我所知﹐李德鄰可是傾向陸榮廷的。雖然我們沈總司令當年也是陸老帥的部下﹐可現在他們可是水火不相容的呢﹗」黃常頗不放心地說。
「不會的﹐我現在雖然側身李德鄰的屋檐下﹐卻保持著相當的獨立性。
據我前一段的觀察﹐李的確待人寬厚﹐有長者之風﹐如果我一定堅持它去的話﹐他會放行的。你儘管放心好了。」黃紹竑很有把握地說。
「好了﹐好了﹐我不放心也得放心。反正我送委任狀的差事算是完成了﹐你總要犒勞犒勞吧﹖」黃常笑著說。
黃紹竑趕忙說﹕「你看我﹐光顧了說話了﹐把別的事情都忘了。走﹐咱們現在就去『悅賓樓』﹐我為你接風洗塵。還記得嗎﹐那可是咱容縣最好的飯莊呢﹗」
(五)
三天之後﹐黃紹竑送走了黃常﹐便趕往玉林去見廣西陸軍第五獨立旅旅長李宗仁。
青年軍官李宗仁
李宗仁﹐字德鄰﹐廣西臨桂人﹐1908年考入廣西陸軍小學第三期﹐和黃紹竑﹑白崇禧等均有同窗之誼。他於1910年秘密加入同盟會﹐1916年參加護國軍林虎部歷任排長﹑連長﹑營長﹑統領等職﹐在桂軍中素以勇猛善戰著稱。
以陸榮廷為首的舊桂系在1921年第二次粵桂戰爭中戰敗解體﹐李宗仁乘機羅致了三千多人槍﹐割據了桂東南以玉林為中心的七個縣﹐自封為「廣西自治軍第二路軍總司令」﹐開始在廣西獨樹一幟。1922年秋天陸榮廷返回廣西後﹐李宗仁表面上接受了陸頒發給他的「廣西陸軍第五獨立旅」的番號﹐實際上仍然保持著自己部隊的獨立性和所割據的地盤。
李宗仁和黃紹竑見面寒暄之後﹐李對黃說﹕「你來的正好﹐目前防區內的剿匪事宜已基本結束了﹐我正想和你商量開辦本旅幹部教練所的事情。我們只有抓緊整軍經武﹐才能在目前混亂的局面中立於不敗之地。你對此意下如何﹖你們支隊是否也派些官佐來參加﹖」
黃紹竑猶豫了片刻﹐還是開門見山地說﹕「德鄰兄﹐不瞞你說﹐我這次來見你是來向你辭行的。沈鴻英拉我去他那裡當旅長﹐他想讓我把部隊先開到梧州﹐然後再下廣東去幫他打廣州。他已經接受了北洋方面任命的廣東軍務督辦一職。」
「原來是這樣。」李宗仁聽了黃紹竑的話並未顯出吃驚的樣子﹐「其實沈鴻英前幾天也派他兒子沈榮光來找過我﹐邀我當他的師長﹐但被我不客氣地頂回去了。」
「原來如此﹗」黃紹竑倒是有些吃驚了。
李宗仁接著說﹕「我認為如果是別人賦予你什麼名義﹐你尚可考慮接受﹐唯獨沈的委任你萬萬不可承當。你想﹐那沈鴻英本是土匪出身﹐所部軍紀蕩然﹐多年來他投陸叛陸﹐投孫打孫﹐現在又公然站到北洋勢力一邊﹐早為兩廣人士所不齒。你別看他目前在廣東囂張一時﹐但他四面樹敵﹐最後必然失敗無疑。你若和他同流合污﹐勢必留下終生洗刷不淨的污點。所以我勸你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黃紹竑沉思了片刻﹐毅然決然地說﹕「德鄰兄的好意我領了。但我卻認為﹐對於任何人的任命我都需慎重考慮後才能決定是否接受﹐但對於沈的任命我則可以不加考慮地接受。因為我只是計劃借他的名義把部隊開往梧州﹐相機襲取之。我的真正目的是重新投效廣東革命政府﹐想必吾兄不會阻攔吧﹖我相信你也是傾向孫先生的三民主義和國民革命的﹐我的眼力一定不會錯。」
「你說的不錯﹐作為老同學和目前的袍澤﹐你我的心是相通的。」李宗仁略顯激動地說:「但目前形勢太不明朗﹐萬一搞得不好﹐我們這點兒本錢會全搭進去不說﹐我們本人也會碰個頭破血流﹐甚至粉身碎骨。因此我目前還是主張我們暫時實行武裝中立政策﹐抓緊時機訓練部隊﹐增強實力﹐待局勢稍微明朗一些之後再圖大舉發展不遲﹐等到那時候﹐我們可能更有實力為國民革命貢獻力量。」
黃紹竑微笑著說﹕「你說的固然有道理﹐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既然沈鴻英這次來請我﹐我還是想趁機闖一下。成敗再所不計。」 李宗仁仍然想勸阻黃紹竑﹐於是接著說﹕「沈鴻英可是個機警狡詐﹐多疑好殺的傢伙﹐憑你這區區千餘人的小部隊去闖虎穴取梧州﹐如果萬一事不機密﹐你一定會遭沈氏加害﹐我看你還是暫時不要動為好。」
黃紹竑堅定地說﹕「雖有計出萬全的老話﹐其實那裡有萬全的計劃呢﹖至於個人危險一層﹐更非我所顧慮﹐為了今後的前途和發展﹐冒些風險是值得的也是必要的。有謀他人之心﹐而先慮他人害我﹐必至氣餒膽寒而無所作為。我決心已定﹐請你務必允許我試一試。如果我成功了﹐闖出一條路來﹐將來我們再匯合一起﹐共定大局。如果我不幸失敗了﹐還要請你收容我的部隊﹐讓他們有個落腳的地方。」
「既然這樣我就不阻攔你了﹐你的請求我完全答應﹐希望你膽大心細﹐馬到成功。相信我們將來還會有重新合作的一天。」李宗仁誠懇地說。
在返回容縣的路上﹐黃紹竑心裡盤算著﹐「李德鄰說的也不錯﹐我手中的兵力只有三個營﹐區區千把人﹐以這樣的兵力去襲取重鎮梧州未免實力太單薄了點兒。不如去遊說一下俞作柏和伍廷揚兩位李宗仁手下的統領﹐勸他們帶上各自手下的兩個營和我一起走﹐這樣一來有七個營的兵力在手中﹐心裡就踏實多了。俞﹑伍兩部也都不是李宗仁的基本隊伍﹐只是在李自立門戶時才入伙的。俞作柏是自己保定軍校時的同學﹐頗有些看不起陸小出身的李宗仁﹐在作風和感情上也和李宗仁格格不入﹐而伍廷揚是自己的容縣老鄉﹐與自己私交甚篤﹐一向談得來﹐把他們兩人拉上一起走是完全有可能的﹗」想到這裡﹐黃紹竑調轉馬頭向俞部駐紮的北流縣城奔去。
趕了一程﹐黃紹竑又勒住了馬頭﹐心裡想﹐「這樣做豈不是在挖李宗仁的牆角﹐太對不起他﹐太不仗義了嗎﹖但這事兒又實在沒法子對李講明﹐李宗仁再有肚量也不會同意我把他的隊伍拖走吧﹗」想到這裡﹐黃紹竑不禁嘆了口氣。
但他轉念又想﹐「謀大事者不能拘泥於小節﹐目前也只能暫時對李德鄰不起了(李宗仁字德鄰)﹐等事成之後再圖回報吧。」於是又往馬屁股上狠抽一鞭﹐向北流飛奔而去。
果然不出黃紹竑所料﹐當他把襲取梧州﹐投身廣州革命陣營的計劃告訴俞作柏和伍廷揚之後﹐兩人都極爽快地答應瞞著李宗仁﹐跟著黃一起行動﹐將各自所部開往梧州。
(六)
1923年初春﹐黃紹竑終於率領著自己的三個營以及俞作柏和伍廷揚所部人馬向梧州進發了。出發之前﹐他用米湯寫好密信,將行動計劃通知了仍在廣州的白崇禧和陳雄。
黃紹竑先將部隊集結在梧州上游十里的戎圩駐紮下來﹐然後召集俞作柏﹑伍廷揚和其他親信部下開會﹐對他們說﹕「你們暫且安心在這裡呆上幾天﹐我明天先單騎進梧州﹐一方面去向沈鴻英的第一師師長鄧瑞徵請領彈械軍餉﹐一方面探聽一下廣東前線的戰況。我們動手的時機要選擇在槍餉到手﹐而沈軍又在廣州敗像已露之時為最佳。請諸位等我的好消息﹗」
次日一早黃紹竑帶了幾個衛士便進了梧州。他首先找到族兄黃常﹐然後在黃常的引導下來到沈軍第一師師部拜見沈鴻英的後方事務主管﹐第一師師長鄧瑞徵。
鄧瑞徵對黃紹竑的到來極表歡迎﹐「季寬老弟﹐總算把你盼來了﹐俗話說得好﹐『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喲﹗像你這樣又有軍事素養﹐又有實戰經驗的年輕將領﹐正是我們所缺少的﹐你來的好哇﹐來的及時。目前沈督軍正在廣州和孫大砲的隊伍打得不分勝負﹐正盼望你儘快率領貴部趕赴前敵加入戰鬥呢﹗有你這支勁旅加入火線﹐相信廣州不日可下呀。」鄧瑞徵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拍著黃的肩膀。
黃紹竑謙虛地說﹕「師座過獎了﹐實在不敢當。今後我的部隊一定為沈督軍打天下效犬馬之勞。只是我部多年輾轉流離﹐彈餉兩缺﹐目前實在難稱勁旅。不瞞您說﹐我部目前雖有官兵三千餘人﹐但槍械只有不足兩千桿﹐希望師座給予補充。另外在開赴前線之前﹐最好能給弟兄們發一次餉﹐這樣他們打起仗來才肯出力﹐不知師座意下如何﹖」
「你的要求並不過份﹐」鄧瑞徵說﹐「你的部隊可以在梧州附近先停留幾日﹐我一定想辦法儘快給你調撥五百桿步槍﹐十挺機關槍﹐外帶五萬發子彈。至於發餉的事﹐你需要多大的數目﹖」
黃紹竑想了想說﹕「按軍官每人五十元﹐士兵每人十元計算﹐大約有五萬元就差不多了。」
「好吧﹐我盡量滿足你的要求就是了。」鄧瑞徵答應的倒是十分痛快﹐有些出乎黃紹竑的意料。
黃紹竑見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便拱手謝道﹕「紹竑對師座的關心十分感謝﹐希望儘快下發給我們槍械糧餉﹐以便我部早日開赴廣東。紹竑這就告辭了。」說完﹐黃起身就要離開。
鄧瑞徵趕忙攔住說道﹕「黃旅長不要急著走嘛﹐我已經叫人備好了一桌酒菜﹐特地為你接風洗塵呢。」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黃紹竑又坐了下來。
這時從外邊走進來一位身材高大﹐年齡在四十開外的沈部軍官。
鄧瑞徵高興地說﹕「馮旅長﹐你來的正好﹐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指著黃紹竑說﹐「這是剛剛從容縣開拔過來加入我們團體的第八旅黃紹竑黃旅長。」又轉過身來說﹕「這位是我們第一師第一旅馮葆初馮旅長。目前梧州的城防就是由他的部隊擔任。希望二位今後通力合作喲。」
馮葆初雙手抱拳對著黃紹竑說﹕「原來是黃老弟大駕光臨﹐久仰久仰。當年咱們桂軍從廣東退下來的時候﹐要不是你們模範營和李宗仁的一營人馬拚死命打開祿步圩關隘﹐我們全軍幾萬人馬都要被陳炯明那小子包餃子了! 去年你帶領隊伍轉戰千里﹐四處受自衛軍攻擊﹐居然能堅持下來﹐很不簡單﹗這次你帶隊伍來幫沈老總打廣東﹐一定會大顯身手哇。等拿下了廣東﹐你老弟至少也弄個鎮守使什麼的噹噹。」
黃紹竑還禮答道﹕「不敢當﹐不敢當﹐今後還望馮旅長對小弟多多關照才是喲。」
「現在咱們是自家人了﹐不必客氣。如果黃老弟樂意的話﹐咱們可以換帖結為異姓兄弟﹐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馮葆初一本正經地說。
「馮兄這樣看得起我﹐小弟敢不從命﹗﹐今後就要仰仗馮大哥了﹐」黃紹竑只好逢場做戲﹐但心裡卻在想﹐「換帖換帖﹐不久鎮守梧州的大權也要你換給我﹐到時候你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馮葆初還在喋喋不休﹕「那太好了﹐過幾天我就讓人把蘭譜給你送去。」
這時一位副官進來報告﹕「酒菜已經在餐廳備好﹐請各位長官入席吧。」
晚上﹐在回黃常家的路上黃紹竑向堂兄打聽起馮葆初這個人的情況。黃常告訴黃紹竑﹐「馮葆初在沈鴻英落草為寇之初就跟著沈了﹐是沈的心腹大將之一。他的江湖習氣極重﹐專愛用換帖的辦法拉攏人。他到底有多少換帖兄弟可能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這不﹐今天你也成了一個。」
黃紹竑又問﹕「他的部隊情況如何﹖」
黃常回答說﹕「可算是沈軍中的精銳吧。他的第一旅有近四千人﹐槍械齊全。聽說吳佩孚為動員沈鴻英反孫﹐撥發給沈三千桿新式漢陽造步槍﹐馮旅至少得了其中的一千桿。沈鴻英把馮旅擺在梧州﹐是把它當作戰略預備隊使用的。如果前方萬一失利﹐大軍撤退的話﹐馮旅必定擔任斷後的任務。」
聽著堂兄的介紹﹐黃紹竑心裡不禁盤算起來﹐「看來要想奪取梧州﹐馮葆初部是必須解決的對象了﹐這根骨頭可不一定好啃呢﹗」
(七)
此後黃紹竑就在黃常府上住了下來﹐等候領取槍彈糧餉。個把星期過去了﹐還沒等到鄧瑞徵的下文﹐黃紹竑心裡不免起急。這天正在和堂兄下圍棋﹐黃府的門房進來向黃常報告說﹕「外面有位水姣姑娘求見。」
這水姣也是容縣人﹐早年她的父親曾在黃家當過長工﹐後來父女兩人來到梧州碼頭﹐買了條小船﹐以擺渡客人過江謀生。黃常隨沈軍住梧州之後﹐和水姣父女不期而遇﹐過後時有往還﹐因此水姣姑娘知道黃府的地址。
黃常對門房說﹕「讓她進來吧。」
不大一會兒﹐水姣來到客廳內﹐先給黃常請了安。當她轉眼看見黃紹竑時﹐不禁喜悅地叫了起來﹐「太好了﹗五少爺也在這裡。今天上午咱們容縣陳家二少爺陳雄和一位白先生來到我們船上﹐打聽五少爺是否已經來到梧州。我爹想﹐如果五少爺在梧州﹐黃常先生一定知道下落﹐就派我來這裡詢問一下。沒想到在這裡正好碰到五少爺。」
黃紹竑一聽說陳雄和白崇禧到了梧州﹐知道他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和自己商量﹐於是趕忙對黃常說﹕「陳傑夫你是認識的﹐白崇禧是咱們廣西桂林人﹐也是我陸小和保定軍校時的同學﹐模範營時期的同僚。我目前手中這點兒本錢就是我們幾個人共同攢起來的。他們來的正好﹐我下廣東正需要他們協助呢。」
「那太好了﹐快請他們來這裡住吧﹐」黃常說。
「好吧﹐」黃紹竑說﹐「水姣﹐請你這就帶我回你家渡船﹐去見他們。」
來到碼頭邊水姣家的船上﹐黃紹竑與白崇禧和陳雄見了面﹐三人不免一陣激動。在回黃常家的路上﹐黃紹竑叮囑白崇禧和陳雄說﹕「我還沒有向我堂兄吐露咱們來梧州的真實目的﹐所以你們見了他千萬別說露了嘴。我們今晚先在梧州住一夜﹐明天就返回戎圩軍中﹐然後再商定大計不遲。」
(八)
次日﹐黃紹竑以餉械暫時無著落為由﹐辭別了堂兄﹐和白崇禧﹑陳雄一起返回自己的部隊中。黃當即通知俞作柏﹑伍廷揚﹑夏威﹑韋雲淞等自己的主要官佐到旅部來開緊急軍事會議。
黃紹竑首先請白崇禧向大家報告廣東方面的情況。
白侃侃說道﹕「陳炯明和沈鴻英等部叛軍迭次攻取廣州的企圖均已失敗﹐沈鴻英在廣東的攻勢已成強弩之末﹐一定難逃徹底失敗的下場。我和傑夫已在廣州與革命政府接洽妥當﹐孫中山大元帥已決定派革命政府所屬的海陸軍儘早西進幫助我們起義﹐彈械餉項也將盡量補充我們。我們此次回來帶回了孫大元帥頒發給季寬的委任狀和關防印信以及若干銀餉﹐我們起義之後的番號將是『廣西討賊軍』﹐由季寬任總指揮。陸榮廷﹑沈鴻英等軍閥統治廣西這麼多年﹐沒有造福桑梓﹐反而給廣西人民造成巨大災難﹐我輩青年軍人一定要齊心擁護季寬的領導﹐投身國民革命﹐歸附孫大元帥﹐與粵軍約期配合奪取梧州﹐作為參加革命的見面禮﹗」
與會者一致同意白崇禧的提議﹐並決定派陳雄儘快返回廣州﹐全權代表黃部進一步與廣東革命政府保持密切聯繫﹐轉告廣東方面﹐只要粵軍反攻沈軍得手﹐黃部一定馬上在敵後舉事﹐努力配合粵軍徹底擊敗沈鴻英。
黃紹竑又對白崇禧說﹕「我這次在梧州摸清楚了沈軍在城中的實力﹐馮葆初旅乃沈軍精銳﹐實力遠在我部之上。況且我們舉事時梧州附近一定會有其他沈鴻英的部隊。為確保起義成功﹐我想請你去走訪一趟李德鄰﹐一方面向他通報一下廣東的情況﹐另一方面向他解釋一下俞﹑伍兩部跟我一起開拔所造成的誤會﹐爭取消除之。更重要的是爭取他同意在我們起義之日派出他的有力部隊來增援我們﹐這樣我們成功的把握就會更大些。你和他是桂林小同鄉﹐再加上你的雄辯之才﹐我想你一定能達到目的。」
白崇禧爽快地答應了﹐「好吧﹐我明天就去玉林一趟。據我所知﹐德鄰是深明大義的人﹐絕非小肚雞腸之輩。我自信會不辱使命。」
(九)
到了陰曆五月上旬﹐鄧瑞徵忽然通知黃紹竑帶一連人進梧州領取械餉﹐並在領到之後三日內全旅迅速開拔去廣東增援前線。
就在此時﹐陳雄派回來的交通也帶來了緊急情報﹐原來粵軍已向沈軍開始了大規模反攻﹐並已佔領了原來由沈軍控制的重鎮肇慶﹐沈軍在廣東的整個戰線已呈動搖之勢。
黃紹竑立即率領一連人馬進梧州領取了鄧瑞徵所許諾的槍彈和軍餉﹐返回戎圩後馬上發給各團﹑營﹐並通知他們做好隨時起義的準備。
兩天之後﹐西江下游的沈軍便紛紛開始向梧州潰退﹐聽命於孫中山的粵軍則分水旱兩路沿西江朔江而上﹐追擊沈軍。
這時沈鴻英的第四旅旅長黃炳勛率殘部千餘人退到了戎圩附近的村莊裡﹐與黃紹竑部近在咫尺。黃紹竑和白崇禧認定起義時機已經成熟﹐便於次日凌晨發動突然襲擊﹐將黃炳勛部包圍繳械﹐同時公開打出了「廣西討賊軍」的旗幟。
梧州城內此時一片混亂。鄧瑞徵聽到黃紹竑的部隊開始從背後向梧州進攻的消息時﹐不禁捶胸頓足﹐大罵不止﹕「這個該死的黃紹竑﹐騙取了我們的槍餉﹐反而轉過頭來打我們﹐真是天生的反骨仔﹐有朝一日抓住他﹐一定將他扒皮抽筋﹐方解我心頭之恨。」
他立即打電話給馮葆初﹕「馮旅長﹐黃紹竑倒戈了﹐我們目前已處於腹背受敵的境地。我現在馬上通知沈老總和其他部隊不可以再向梧州撤退﹐一定要繞道走才安全。然後我將趕往賀縣收容部隊﹐你必須堅守梧州﹐使它成為我們將來反攻的跳板。」說完之後﹐鄧瑞徵也不容馮葆初陳述自己的意見﹐便把電話掛斷了。
馮葆初有些急眼﹐轉身對他的參謀長和幾位團長說﹕「其他部隊都撤了﹐讓我們單獨留下守梧州﹐這不是扯淡嗎﹗大家說說﹐我們怎麼辦﹖」
參謀長抓耳撓腮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如果我們也棄城撤退﹐那可是違抗軍令﹐見了沈老總可不好交代。但單憑咱這一旅人馬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固守梧州是根本不可能的。依我之見﹐咱們好漢不吃眼前虧﹐乾脆也學著黃紹竑的樣子投向粵軍算了﹐但咱們可是詐降﹐給他來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到沈老總東山再起反攻之日﹐咱也搞個裡應外合﹐中心開花﹐諸位看怎麼樣﹖」
馮葆初聽到這裡﹐滿臉的愁雲一掃而光﹐一拍大腿說﹕「好我的參謀長呀﹐你可真是我的諸葛亮。咱們這樣做一來能解燃眉之急﹐二來它日還可以建不世之功﹐真是太好了﹗就這麼辦。」
其他官佐也同聲叫好。於是馮葆初馬上派出自己的代俵分頭去與朔江追擊而來的粵軍和順流而下正在向梧州奔襲的黃紹竑部接洽﹐聲明自己已經易幟﹐歡迎各部光臨梧州。
(十)
黃紹竑率領自己的部隊以及李宗仁派來增援的李石愚團終於在梧州城下西江岸邊與廣東革命政府所屬的粵軍會師了。黃紹竑和白崇禧登上停泊在江邊碼頭的永翔兵艦﹐會見了此次指揮反攻的粵軍總指揮魏邦平﹐同時還見到其他許多粵軍將領﹐如第一軍軍長梁鴻楷﹐第一師師長李濟深﹐以及旅團長陳明樞﹑陳濟棠﹑張發奎﹑鄧演達﹑薛岳﹑蔣光鼐﹑蔡廷楷﹑陳誠﹑黃琪翔等等。其中許多人都是黃紹竑﹑白崇禧保定軍校時期的同窗﹐相見之下﹐歡欣無比。
魏邦平對黃紹竑說﹕「此次你的部隊從背後襲擊沈鴻英賊軍﹐使他們從撤退變成潰退﹐為我們順利進抵梧州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貴部對革命的貢獻很大呢﹗我一定將有關情況廩告孫大元帥﹐為你們請功。」
黃紹竑說﹕「我們投身國民革命﹐義無反顧﹐略盡綿薄之力﹐不足掛齒。今後還望諸位粵軍袍澤多加關照。」
魏邦平又說﹕「由於廣東方面的形勢還十分複雜﹐陳炯明的殘部還盤據在粵東﹐南路還有申葆藩和鄧本殷的割據勢力﹐所以我軍主力不能在此久留。我將帶領第三師於近日內返回廣東。大元帥府已經任命第一師師長李濟深為西江善後督辦﹐他將率領所部在梧州駐紮一個時期。他可是你們廣西人呢﹗待這裡的形勢穩定之後﹐該部也將東調﹐大元帥府方面希望你們『廣西討賊軍』最終能夠獨擋一面﹐為革命解除西顧之憂﹐進而實現兩廣統一。往遠處說﹐還有孫先生念念不忘的北伐大業喲。」
黃紹竑誠懇地說﹕「請總指揮放心﹐我們一定努力奮鬥﹐爭取在廣西早日開創出新局面。請向大元帥府報告﹐我們一定不辜負孫先生的期望。」
(十一)
數日之後﹐魏邦平率部份粵軍返回了廣東。李濟深在梧州設立了自己的督辦公署。粵軍第一師的大部份和馮葆初旅駐紮梧州城內﹐黃紹竑的『討賊軍』駐在梧州城郊外。黃紹竑將自己的部隊整編為三個團﹐俞作柏任第一團團長﹐伍廷揚任第二團團長﹐夏威任第三團團長﹐白崇禧任『討賊軍』參謀長﹐陳雄任總參議﹐兼『討賊軍』駐廣州正式代表。
一天晚飯後﹐白崇禧來找黃紹竑﹐意味深長地問﹕「季寬﹐我們已經取的了初步的勝利﹐但是我覺得我們還沒有達到佔領梧州的目的。馮葆初旅還完整地駐在城裡﹐將來一旦形勢有變化﹐馮的態度是很難說得準的﹗」
「是啊﹐我也正在考慮怎樣對付馮葆初呢﹐」黃紹竑說﹐「這傢伙也夠狡猾的﹐眼看就要徹底解決他了﹐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手。我們當時如果再攻擊他﹐就會落下惡名﹐粵軍方面也不一定支持。但目前這種局面是有嚴重的潛在危險的﹐一旦粵軍撤走﹐梧州與其說在咱們手裡﹐不如說在馮葆初手裡。」
「你我的看法是一致的﹐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改變這種局面﹗」白崇禧說。
「目前要對馮採取任何行動﹐都必須取得粵軍方面的同意和支持才行。」黃紹竑說。
「那當然﹐」白崇禧說﹐「我倒是考慮出一種解決馮部的辦法﹐不知你認為如何。」
接著﹐白崇禧向黃紹竑詳細談了自己的想法。
黃紹竑聽了之後﹐點頭稱善說﹕「你的辦法甚好﹐我明天就去見李濟深﹐爭取得到他的支持﹐然後儘早實施。」
(十二)
次日一早﹐黃紹竑前往督辦署拜會李濟深﹐黃問李道﹕「先生身為廣西人﹐卻能在人才濟濟的粵軍中擔任要職﹐使小弟深感欽佩。先生可否賜教成功之道﹖」
李濟深回答說﹕「成功之道談不上﹐向你介紹一下我的個人經歷﹐加深我們之間的相互了解倒是十分必要的。我是廣西蒼梧人﹐早年畢業於北京的陸軍大學﹐畢業後留校任教了幾年﹐又調到陸軍部任職一個時期。在北方我看透了北洋官場的腐敗和黑暗﹐因此決心南歸追隨孫中山先生謀求救國救民。我先在第一師任參謀長﹐當時的師長是鄧鏗。他是一位有抱負﹐有理想﹐為人正直的優秀軍人﹐後來被廣州的反動勢力刺殺身亡。他死之後﹐由我繼任了粵軍第一師師長。」
黃紹竑認真地聽著﹐不住地點頭。
「第一師中絕大多數骨幹軍官都是各類軍校的畢業生﹐有朝氣﹐有幹勁﹐」
李濟深說﹐「由於我曾在陸大任過教官﹐所以他們大都尊我為老師。因此雖然他們大部份是廣東人﹐而我是廣西人﹐但在指揮方面還不成問題。這次出師廣西見到了你和健生等咱們廣西籍的青年軍官﹐感到你們有膽有識﹐廣西的前途今後肯定是要依靠你們了。」
黃紹竑說﹕「多謝先生誇獎﹐今後還望先生對我們多加扶持。」
李濟深接著說﹕「雖然目前在廣東還有其他一些隸屬於大元帥府的廣西部隊﹐如劉震寰﹑劉玉山等部﹐但經過接觸﹐我看到他們舊作風積習已深﹐煙槍不離手﹐暮氣沉沉。要開創廣西的新局面依靠他們是不行的。我軍駐梧州的時間肯定不會太久﹐所以當地的一切行政管理事務還是由你們來負責﹐我一定大力支持你們。」
黃紹竑聽完李濟深的話﹐對李更加佩服﹐感動地說﹕「紹竑今後一定時刻記住先生的鞭策﹐努力為革命效力。眼下紹竑對鞏固我們在梧州的局面有一些想法﹐想和你交換一下意見﹐不知可否﹖」
李濟深說﹕「不用客氣﹐直言無妨。」
黃紹竑清了清嗓子說道﹕「目前馮葆初旅依然完整地駐紮在梧州城中﹐這對我們來說實在是一個大隱患。據我了解﹐馮葆初是沈鴻英的心腹幹將﹐為人奸詐多謀。他這次獻城投降實在是出於被迫無奈才為之的。目前貴我兩部都在梧州﹐與他的力量相比﹐我們佔絕對優勢﹐他當然不敢輕舉妄動﹐表面上與我們刻意拉攏交歡。但據我判斷﹐一旦你率粵軍離開梧州﹐他就不會這樣老實了。他的實力和我部相比佔有優勢﹐而且他駐城內﹐我駐城外﹐一旦貴部撤走﹐就等於把梧州拱手交還給了馮葆初。目前盤據在桂北的沈鴻英殘部一旦南下﹐馮葆初必為其內應﹐梧州將不戰而失。屆時如果粵軍不能及時應援的話﹐我的部隊擺在梧州城外將很難有所作為﹐恐怕只有向廣東撤退一途了。」
李濟深聽著黃紹竑的分析﹐心中暗想﹐「這位黃季寬果然是位有見地的人物﹐想得深遠﹐與眾就是不同﹐」嘴裡答道﹕「你說的有道理﹐依你之見我們應該如何處置呢﹖」
黃紹竑堅決地說﹕「我們一定要儘早排除這個隱患。對馮旅應包圍繳械﹐就地遣散。不過﹐為了避免馮部有組織地抵抗﹐造成不必要的傷亡﹐你看我們如此這般處置如何﹖」說著﹐黃對李耳語了一番。
「妙計﹐妙計﹐」李濟深一邊聽一邊不住地稱讚﹐「你可以把此計劃和我的第三團團長鄧演達仔細商談一下。對其他人千萬嚴守秘密﹐不要打草驚蛇。我最好置身事外﹐萬一大元帥府方面對此有什麼責問﹐我好負責替你解釋開脫。」
黃紹竑感激地說﹕「有你的理解和支持﹐我就放心了。我一定周密安排﹐保證萬無一失。」
(十三)
幾天之後﹐粵軍第一師第三團團長﹐兼梧州軍警督察處處長鄧演達向駐梧州各部隊團長以上官佐發出辭行公開信﹐聲言已經接到大元帥府的命令﹐不日將率部返回廣東﹐特此通告。同時﹐鄧部開始徵集船隻糧秣﹐一派開拔前的忙碌景象。
緊接著﹐黃紹竑向梧州駐軍各部團長以上軍官發出請柬﹐由他作東﹐邀請各位於次日晚八時在撫江碼頭最大的花舫舉行宴會﹐為鄧演達餞行。
這花舫乃是一種泊在江邊的水上酒店﹐每當入夜時分﹐水碧燈紅﹐笙歌悅耳﹐美酒佳餚﹐成為當時一般軍政大員﹐富商豪紳游宴應酬的最佳場所。這種花舫不僅梧州有﹐當時南中國的許多重要商業港口城市﹐水陸碼頭集鎮都有﹐可稱得上一種奇景。
第二天日落西山時分﹐黃紹竑﹑白崇禧﹑俞作柏﹑伍廷揚和夏威等一干『討賊軍』將領首先來到花舫。不多時﹐鄧演達以及張發奎﹑黃琪翔等一干粵軍軍官也來到了。大家相互寒暄問候﹐親切地攀談起來。
大約半個小時過去了﹐還不見馮部軍官們的影子。黃紹竑不禁有些焦急起來﹐對鄧演達說﹕「難道馮葆初這傢伙請不動嗎﹖我是不是去給他打個電話﹐詢問一下﹖」
鄧演達倒是能沉得住氣﹐「我看不必﹐他們會來的。他們既然沒有提前通知說不來﹐怎能無故爽約呢﹖你我的面子他們還是要給的吧﹗」
正在這時﹐只聽得花舫的主事亮著嗓子喊道﹕「馮旅長駕到。」
黃紹竑和鄧演達以及其他軍官們趕緊起身到廳堂門口迎接。只見馮葆初帶領著他的參謀長和三位團長以及十餘名護兵已經來到了船上。
黃紹竑迎上前去﹐熱情地說﹕「好我的盟兄喲﹐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不給小弟面子了呢。」
馮葆初趕緊說﹕「豈敢﹐豈敢。你們有所不知﹐我來之前一定要抽足大煙才行﹐不然怎能陪你和鄧團長玩個痛快呢﹖」
黃紹竑說﹕「反正你是遲到了﹐要罰酒三杯才行。」
「我認罰就是了﹐」馮葆初嘴上說著﹐心裡卻在想﹐「多喝三杯酒對我來說算什麼。當年我嘯聚山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時候﹐你們這些人還都是些乳臭未乾的娃娃呢。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們都灌醉才肯罷休。」
這時鄧演達也過來和馮葆初寒暄。馮拱手抱拳對鄧演達說﹕「聽說鄧老弟要班師回廣東了﹐我可真是有點兒不想讓你走呢。可是軍令難違呀﹐相信咱們後會有期。」
黃紹竑這時招呼大家入座﹐又對馮葆初說﹕「正廳里是咱們官佐聚會﹐請大哥的隨從人員到底廳和我們的隨從一起便餐小酌吧。」
馮葆初只好轉身吩咐自己的護兵到底廳去。
大家入席坐定之後﹐黃紹竑首先舉杯致詞﹕「鄧演達兄即將率部東返﹐回防廣州﹐我代表討賊軍全體官兵預祝貴部一路順風﹐鵬程萬里﹐乾杯﹗」
馮葆初也起立說道﹕「粵軍將士遠道而來﹐勞苦功高﹐此次班師﹐任重道遠。葆初謹祝貴軍前途無量﹐請諸位乾杯﹗」
鄧演達接下來致答辭﹕「我軍不日即將開拔﹐今後梧州的防務全靠黃總指揮和馮旅長了。希望二位通力合作﹐使梧州成為廣西革命的策源地。請各位為革命事業的發展乾杯﹗」
馮葆初一邊聽﹐一邊心中暗想﹕「鄧演達的人馬一走﹐駐梧州的粵軍就只剩下差不多一個團了﹐我的部隊在城內就佔絕對優勢了。到時候派人去請沈老總南下﹐我來做內應﹐消滅粵軍一個團和黃紹竑那點兒人馬還不是探囊取物﹗黃紹竑這小子﹐乳臭未乾﹐算什麽總指揮﹗去年聽說劉日福那位老兄曾在百色抓住過他﹐後來不知為什麼又把他給放了。將來如果有朝一日他落到我的手裡﹐一定送他上西天﹐出出胸中這口鳥氣﹗」
這時黃紹竑向他敬酒﹐「馮旅長﹐你是軍界前輩﹐又是小弟我的盟兄﹐希望今後多指教。貴我兩部同駐一地﹐今後如果有什麽磕磕碰碰的地方﹐還請我兄多多包涵喲。來﹐我先敬你一杯。」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馮葆初砸巴砸巴嘴﹐言不由衷地說﹕「黃總指揮﹐愚兄我可是沒法子和你比呀。我是綠林出身的大老粗﹐蹦達不了幾天了﹐你可是正宗軍校畢業的高材生﹐前途不可限量呀﹗今後你老弟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我喲﹗」
接著﹐眾人開懷暢飲﹐又招來一班藝人吹拉彈唱助興﹐不知不覺之間已是深夜時分。這時突然從外邊闖進來一位馮部副官﹐只見他快步來到馮的身邊﹐向馮葆初耳語了些什麽﹐然後就轉身離去了。
這時馮葆初起身告辭說﹕「諸位﹐對不起﹐兄弟我家中出了點兒事兒﹐不得不告辭了﹐失陪﹐失陪。」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黃紹竑心裡不覺一驚﹕「不好﹐一定是我們部隊調動入城試圖包圍馮部的企圖被對方發覺了﹐現在絕不能讓馮葆初走脫﹗」
說時遲﹐那時快﹐黃紹竑迅速從襯衣裡拔出暗藏的手槍﹐指著馮葆初厲聲喝道﹕「不許動﹐誰也不許離開﹗我現在奉李濟深督辦的命令宣佈﹒﹒﹒」
不等黃紹竑把話說完﹐只見馮葆初突然飛身向黃撲來﹐雙手抓住黃紹竑持槍的手腕用力一搖晃﹐槍就掉落到了地面上。接著﹐二人扭到一起毆鬥起來。馮葆初身材高大﹐武孔有力﹐還有些武術根底﹐黃紹竑雖然在軍校練習過擒拿要領﹐但此時卻無法一個人制服馮葆初。
鄧演達見狀只好也沖了上去﹐從後邊抱住馮葆初的後腰﹐順勢又給馮來了個掃蕩腿﹐才把馮葆初摔倒在地。鄧﹑黃二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馮縛住。於此同時﹐馮葆初帶來的其他軍官也都被捆綁了起來。
黃紹竑喘了口氣﹐定了定神兒﹐又接著宣佈道﹕「現已查明﹐馮葆初仍然與沉匪鴻英暗中保持聯繫﹐反叛企圖昭然若揭﹐我和鄧團長茲奉李督辦命令將叛逆馮葆初逮捕法辦﹐將馮部就地繳械遣散。若有膽敢抗拒者﹐嚴懲不貸﹗」
被綁得結結實實的馮葆初此刻心中懊悔不已﹕「今天我也太大意了﹐怎麽就沒有想到他們擺的是鴻門宴呢﹗剛才還在想將來怎樣處置黃紹竑呢﹐沒想到卻讓他們先下了手﹐頃刻之間自己成了他的階下囚。」想到這裡﹐馮葆初有氣無力地沓拉下自己的腦袋。
當天夜裡﹐駐梧州的粵軍和黃紹竑的討賊軍密切配合向馮軍發起突然襲擊﹐各部馮軍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很快便放下了武器。
(十四)
兩天之後的夜晚﹐馮葆初被秘密處決於梧州城內的塘基街泰山石巷﹐屍體被裝在麻袋裡拋入撫江中。馮旅部份士兵被遣散﹐精壯士兵則被補充到討賊軍各部。黃紹竑終於在梧州站穩了腳根﹐打開了局面。不久﹐粵軍全部從梧州撤回廣東﹐李濟深遂把梧州的軍政大權全部交給了黃紹竑。
黃紹竑﹑白崇禧以梧州為基地﹐聯合玉林方面此時已打出「定桂軍」旗號的李宗仁所部﹐倚托廣州革命政府的支持﹐僅用了兩年的時間便逐次蕩平了盤據在廣西各地的群雄﹐於1925年夏天統一了廣西﹐掌握了全省的統治權。
在其後的二十多年中﹐以李宗仁﹑黃紹竑和白崇禧為首的「新桂系」政治軍事集團衝出廣西﹐一直活躍在中國的政治舞台上﹐扮演了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角色。李宗仁最後官至中華民國代總統﹐黃紹竑曾任廣西省主席﹐浙江省主席﹐湖北省主席﹐國民政府內政部長﹐白崇禧歷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總參謀長﹑國防部長等要職。
如果黃紹竑﹑白崇禧當年優柔寡斷﹐沒有及時擒殺馮葆初﹐而最終被馮所算的話﹐那麼「新桂系」能否形成都大成問題。中國近代歷史也就要改寫了﹗設宴擒殺馮葆初這一幕在新桂系的歷史上佔有怎樣的地位﹖恐怕怎樣估計也不會過高。
(十五)
1949年,黃紹竑作為國民政府和平談判代表團成員赴北平參加國共談判。談判破裂後赴香港,發表聲明脫離國民黨。後返回北京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後,歷任政務院政務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政協全國委員會委員、民革中央常委等職。1957年黃紹竑被劃為右派,後被糾正。1960年,黃紹竑被摘掉右派帽子。1966年8月「文革」席捲全國,黃紹竑自殺,終年71歲。
1949年國民黨丟失大陸之後,白崇禧去了台灣,曾任「總統府戰略顧問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國民黨改造委員會中央評議委員,1966年12月被發現死在卧室中,時年74歲。
1949年12月,李宗仁眼見國民黨大勢已去,於是以治病為名,帶著家人到了美國,此後寓居美國長達16年之久。1965年7月李宗仁夫婦搭乘飛機返回北京。1969年1月李宗仁去世,享年7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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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迎憲:民國鴻門宴系列之三 國民軍長驅入甘肅 蔣鴻遇設計定蘭州
1925年9月初,塞北重鎮張家口,西北邊防督辦公署。
西北邊防督辦兼國民軍總司令馮玉祥正在與他手下的第二師師長劉郁芬以及北京警察總監蔣鴻遇談話。劉、蔣二人均為馮玉祥所倚重的得力部屬。
馮玉祥
劉郁芬,字蘭江,河北青苑縣人,保定軍官速成學堂步兵科畢業生,在馮玉祥部隊中歷任營長、團長、旅長和師長。人稱馮玉祥的「五虎上將」之一。
劉郁芬
蔣鴻遇,字靜庵,河北固安縣人,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生,在馮玉祥部歷任參謀、模範連教官、補充旅旅長等職。1924年馮玉祥率部發動「首都政變」後,蔣鴻遇被任命為北京警察總監。
蔣鴻遇
馮玉祥笑著說:「今天請你們兩位來,主要是想聽聽你們對時局的看法。怎麼樣,誰先談?」
劉郁芬和蔣鴻遇相互對視了一下,蔣鴻遇說:「請蘭江先談吧。」
劉郁芬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依我看目前總的形勢很好,對我們今後的發展很有利。去年我們打倒了不可一世的吳佩孚,推翻了曹錕的賄選政權。從那時候以來,我們國民一軍從一師三混成旅的局面發展壯大到現如今六個步兵師外加十二個混成旅、警備旅,總兵力達十五人馬之眾。
我軍不僅控制著京師中樞要地,而且還擁有了綏遠、察哈爾兩個特別區。前不久政府又任命馮先生您為西北邊防督辦兼甘肅軍務督辦,這就意味著把甘肅也劃歸咱們了。
另外國民二軍已經佔領了河南,國民三軍剛剛又奪取了陝西。和一年前咱們在南苑忍飢挨餓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語。目前咱們在全國也算得上一支任何人也不敢輕視的軍事力量了。只要我們審時度勢。抓准機會,馮先生一定能夠領導團體取得更大的勝利。」
馮玉祥認真地聽著,一會兒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等劉郁芬說完,他並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卻把目光轉向了蔣鴻遇。
蔣鴻遇不慌不忙地說:「蘭江所言固然不錯,我也同意。但我們在大好形勢下也必須同時看到局勢險惡的一面。
自去歲咱們聯合張作霖打倒曹、吳之後,奉軍的氣焰一天高過一天,他們不僅違約入關控制了天津地區,使我們失去了出海口,而且還堅持要在北京地區駐軍,馮先生前不久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我軍不得不讓出了北苑和西苑的營房。
今年夏天奉軍大舉沿津浦路南下,先後佔領了山東、江蘇、安徽、上海等省市。他們還想奪取河北,拚命壓迫國民二軍讓出保定等地。
我看咱們老是對奉軍忍讓也不是辦法。終有一天咱們要與奉軍干一仗,決一雌雄。
另外,吳佩孚去年雖然被我們狠狠地懲治了一下,狼狽地逃到了湖南嶽陽,但他只是蟄伏而已,我們並不能認為他的政治生命已經結束了。直系在長江中下游還保存有相當實力,分別掌握在蕭耀南、靳雲鶚和孫傳芳手中。時機成熟的話,他們還有可能聯合推舉吳佩孚重新出山。如果我們對應不當,奉軍和直系殘餘實力一旦聯合起來對付我們的話,局勢將會對我們十分不利。我們還是多想想困難的方面,早做謀劃,早做打算的好。」
馮玉祥聽了蔣鴻遇的分析,連連點頭誇獎道:「靜庵把局勢看得深,想得遠,不愧是我的郭嘉呢!蘭江說的固然不錯,但那都是表面現象,我軍近一年來固然發展壯大了許多,但大好形勢下暗潮洶湧,一招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我最近一直睡不好覺,就是在為對付目前複雜的局勢傷腦筋。過去吳佩孚一直壓迫我們,我們發動革命把他趕跑了。沒想到張作霖對我們的壓迫與吳佩孚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真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呀。
我們目前的實力與奉軍相比還是弱小的,所言前些時我說服大家讓出北苑和西苑的營房給奉軍,我們只保留南苑。該忍的時候就要忍,小不忍亂大謀嘛。不過我們也不必悲觀,奉軍氣焰太盛,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他們不久就會吃苦頭了。
我給你們倆透露點兒機密,浙江的孫傳芳已經派代表來和咱們聯絡,希望咱們和他聯手發動討奉軍事行動。他計劃在今年中秋節時發動攻勢,將長江以南的奉軍全部解決。他請求我們同時進攻山東,配合他行動。所以不久就會有好戲看了。但我目前不會公然和孫傳芳結盟,只是在暗中鼓勵他發動,等戰端一開,咱們看看戰局的發展再做決策不遲。
目前我最擔心的是吳佩孚東省再起,靜庵剛才也指出了這種可能性。應為在直系中孫傳芳、蕭耀南和靳雲鶚資歷都差不多,皆不具備統率全局的資格,如果直系想要實現大聯合的話,弄不好他們會共同推出吳佩孚來再度領導他們。
如果出現這種局面,那就最糟糕不過了,吳佩孚恨我們恨到了骨頭裡,如果他一上台,說不准他會和奉張言歸於好,共同來對付我們,即使在直軍中有反對意見,也會無濟於事,吳佩孚在直系中一直是家長作風,我對此是深為了解的。
另外在咱們國民軍內部也不是沒有問題,二軍和三軍現在翅膀都硬了,近來和咱們一軍爭利益寸步不讓,有些人說什麼『一軍吃個跳蚤也得分給我們兩隻腿』。將來一旦有事,他們能不能在軍事上充分配合我們是很成問題的。因此,就目前的局勢而言,與其說是一片大好,不如說是危機四伏更為恰當。你們說是不是啊?」
劉郁芬和蔣鴻遇連連點頭稱是。尤其是劉郁芬,對自己剛才的發言感到十分後悔。
馮玉祥又接著說:「面對這樣的局面,我們應該怎樣對付呢?,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這次劉郁芬可不想先說了。他趕忙表態,「我這一段時間忙著訓練部隊,對時局注意不多,談不出什麼成熟的意見,還是請靜庵多談談吧,他在同仁中一向有『智多星』的雅號呢。」
蔣鴻遇用手捅了一下劉郁芬的腰,說:「別拿我開心好不好,我算什麼『智多星』呀?」
馮玉祥笑著對蔣鴻遇說:「你就不用謙虛了,蘭江說的不錯嗎。」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蔣鴻遇說,「我的想法也稱不上成熟,談出來供馮先生參考吧。」
蔣鴻遇又想了想,接著說:「我們目前的當務之急應該是建立可靠的後方根據地。奉軍只所以能在第一次直奉戰爭失敗後東山再起,就是因為他們有東三省這塊牢固的根據地。時機有利時,他們就入關爭雄,時局不利時,他們就退回關外修養生息,聚集力量,等待新的時機。
我軍從第十六混成旅時期起,轉戰南北,發展至今,一直缺少一塊鞏固的根據地。北京是中樞要地,我們想獨家擁有十分困難。綏遠和察哈爾均屬地貧人稀的地方,離奉軍的熱河和東三省又太近,很難作為我們理想的根據地加以建設。
目前政府任命先生為甘肅軍務督辦,我們正可以名正言順地進軍甘肅,確實佔領之,把大西北作為我們進可攻,退可守的根據地加以開發建設。
就全國局勢而言,目前正混亂不堪,各種勢力正在分化組合,我們最好保持低姿態,不管誰拉攏我們,我們都與他們虛與委蛇,但盡量爭取不再捲入大規模的內戰旋渦。在自己管轄的地盤內,保護人民休養生息。」
馮玉祥聽到這裡,高興地一拍桌子說:「靜庵的見解與我不謀而合,現在我向你們倆交底吧,我這次請你們倆來談話,就是想派你們倆領兵出征甘肅,把它拿過來。作為我們今後的戰略後方。目前局勢瞬息萬變,我本人不可能離開這裡親自率部隊前往甘肅,所以我想委任蘭江為入甘部隊總指揮,代理甘肅軍務督辦職權,靜庵任入甘部隊副總指揮兼督辦公署參謀長。部隊入甘後的一切軍政大事均由你們二位便宜行事,可以先斬後奏。蘭江處事沉穩果敢,加上靜庵足智多謀,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進得去,站得住,把局面打開。」
劉郁芬和蔣鴻遇突然聽到馮玉祥向他們下達如此重要的任務,不免感到十分吃驚。兩人相互對視了一下,又把目光轉回到馮玉祥臉上。
這次倒是劉郁芬主動先開了口:「感謝先生對我們的信任,不過我想知道您準備讓我們帶多少部隊前往甘肅呢?」
馮玉祥微笑著說:「我計劃你們只帶你的第二師一師人馬入甘,不過在開拔之前我會在裝備方面加強你的第二師。」
劉郁芬面有難色地說:「聽說甘肅的地方勢力部隊總數加起來不少於三個師,如果我們只帶一個師入甘,恐怕鎮不住他們。」
馮玉祥解釋說:「再多調部隊入甘目前有困難,鹿鍾麟部目前擔任北京的警備,李鳴鐘的部隊在綏遠,張之江的一師在察哈爾,其他部隊則需留作機動,策應各個方面。所以目前你們只能帶一個師入甘,今後如果需要的話,我會再派部隊去增援你們。」
蔣鴻遇點點頭,說:「還是請馮先生先給我們介紹一下甘肅的情況吧,知己知彼才能保證入甘成功。」
馮玉祥說:「這是很重要的,最近我已經命令總部的參謀人員搜集有關辛亥革命以來甘肅政局變化的資料和目前甘肅的政局情報,現在就向你們通報一下吧。
辛亥革命時,清政府派駐甘肅的最高官員是陝甘總督長庚。清帝退位,共和告成之後,長庚棄職離甘,袁世凱任命原甘肅藩司趙維熙署理甘肅都督。趙督甘直至1912年春,對地方財政毫無辦法,終於一走了事。接著趙維熙統治甘肅的是四川人張炳華,張上台後昏庸無能,與地方人士不能合作,受到各方面的攻擊。於是袁世凱在1913年派曾任過山東巡撫和山東都督的張廣建率軍入甘任甘肅督軍。
張廣建是安徽合肥人,袁世凱死後,他自然與誼屬同鄉的段祺瑞接近,因此被人們視為皖系。民國九年,皖系在直皖戰爭中失敗,張廣建只好辭職下台,離開甘肅。
在由誰來繼任甘肅督軍的問題上,各方面爭執相當激烈。當地的回族勢力擁護當時任寧夏護軍使的馬福祥督甘,但遭到當時任隴東鎮守使的陸洪濤以及他手下的幫統張兆鉀等漢族將領的反對。張兆鉀等擁護陸洪濤接替張廣建督甘。由於陸洪濤的實力大於馬福祥,當時的大總統徐世昌終於還是任命陸洪濤為甘肅督軍。
陸洪濤上台後卻因利害關係與原來原來擁護他的張兆鉀鬧翻了,由原來的親如手足變成水火不容。張兆鉀接任了陸洪濤遺留下來的隴東鎮守使的職位,並有取代陸洪濤督甘的野心。
今年三月,陸洪濤患病卧床不起,無法處理軍政大事。陸手下的第一旅旅長李長清見陸病重難愈,遂暗結張兆鉀,意欲擁張來蘭州取代陸洪濤,他自己則赴平涼接任隴東鎮守使。
張兆鉀卻有自己的如意算盤,他打算留自己的兒子張柱在平涼代理隴東鎮守使。李長清聞訊感到極為失望和不滿,遂一方面轉而抵制張兆鉀來蘭州,另一方面開始圖謀奪取陸洪濤督甘以來一直兼任的甘肅陸軍第一師師長的職位,多次要挾陸洪濤交出師長印信。但李長清的企圖又遭到了甘肅陸軍另一位旅長黃得貴的堅決反對。李長清和黃得貴之間也鬧的勢如水火。
陸洪濤見部下爭權奪利,四分五裂,感到自己不可再拖著病體久留甘肅,乃決計辭職。他一方面電請北京政府迅速派大員來甘肅接替他的職務,另一方面保薦蘭山道尹楊思護理甘肅督軍兼省長。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段祺瑞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把甘肅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我們,任命我為甘肅督辦,陸洪濤仍保留省長一職。」馮玉祥一口氣說了這許多,才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水。
劉郁芬和蔣鴻遇都聽得十分認真。蔣鴻遇這時插話說:「看來甘肅的地方實力派內部矛盾重重,這對我們進甘肅十分有利。」
「情況正是這樣,這也正是為什麼我決定只讓你們帶一個師入甘的原因,」馮玉祥又接著說,「甘肅的地方勢力大概可以分成九股,除了剛才提到的駐紮在蘭州的甘肅陸軍第一師之外,還有分駐全省各地的八個鎮守使所屬的軍隊。
在八名鎮守使當中,回族和漢族各佔四名。屬於回族的有寧海鎮守使馬麒、寧夏鎮守使馬鴻賓、甘州鎮守使馬麟和涼州鎮守使馬廷驤;屬於漢族的四名分別是隴東鎮守使張兆鉀、隴南鎮守使孔繁錦、肅州鎮守使吳桐仁和河州鎮守使裴建准。各鎮守使所屬的兵力都在一個旅左右。
單從兵力數量上看,地方實力派的力量遠遠超過你們的一個師。但他們是一盤散沙,相互之間不能合作。回漢矛盾、漢族之間的矛盾、回族教派之間的矛盾、地域矛盾等等,錯縱複雜,不可調和。所以他們不可能聯合起來對付我們,而我們則可以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將他們各個擊破,真心服從我們的可以留用,存有異志者堅決排除掉。
你們第二師是我軍中的勁旅,有不少第十六混成旅時期就已經出名的驍勇戰將都在第二師,如孫良誠、張維璽、梁冠英、趙登禹等,都是久經沙場,勇冠三軍。如果地方勢力真要與我們較量的話,我想他們也是不會佔上風的。怎麼樣?我說了這麼多,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馮玉祥最後問道。
劉郁芬沉著地說:「聽了先生詳細的介紹,增強了我們入甘的信心,我保證不辜負先生的期望和重託,和靜庵一起儘快為咱國民軍拿下甘肅,並把它建設成我軍的戰略大後方。」
馮玉祥一邊喝水,一邊滿意地點著頭。
蔣鴻遇也表態說:「我一定全力配合蘭江,完成入甘、治甘任務,一定不辱使命。」
馮玉祥高興地說:「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今天我點你們二位的將,就是相信你們能夠勝任此重任。給你們兩周時間作出發前的準備。你們先把第二師的各部隊集結到包頭,我會讓聞承烈再給你們補充一些機關槍和彈藥,在調配給你們一個炮兵營,加強你們的火力。
因為是長途跋涉,你們一定要準備好充足的糧草,沿途多設兵站。我會和馬福祥先生商討此事,他現在任西北邊防會辦,和咱們的關係十分融洽,我會請他給他的侄子,現任寧夏鎮守使的馬鴻賓打招呼,你們到達銀川後由他負責接待和供應你們。你們可以在銀川休整幾天,然後直抵蘭州。」
(二)
在其後的半個月中,劉郁芬和蔣鴻遇為部隊入甘作了細緻周到的準備工作。他們派出先遣人員化裝潛赴蘭州,搜集當地軍政動態情報,及時報告。還派出了工兵隊在行軍沿途的沙漠地帶設立路標和補給站,為大隊人馬開道。
1925年9月下旬,國民軍第一軍第二師萬餘人馬浩浩蕩蕩從包頭出發,向甘肅進軍了。士兵們均佩戴著「不擾民、真愛民」的臂章,沿途軍紀整肅,秋毫無犯。大軍經五原、蹬口到達石嘴子,受到當地駐軍馬鴻逵旅的殷勤接待,馬鴻逵是馬福祥的兒子,所部官兵均為回民。
劉、蔣所部於9月底抵達銀川,受到了馬福祥侄子馬鴻賓的歡迎。部隊在當地進行了休整和補充。
行軍中的國民軍隊伍
就在這時,派往蘭州的偵探回來報告說,蘭州的局勢最近發生了突變,李長清旅對黃得貴旅發動了突然襲擊,將黃旅大部分繳械收編,並將黃驅離蘭州。陸洪濤看到李長清氣焰逼人,蘭州形勢險惡,不得不把師長印信交給了李長清,陸本人已悄然離開蘭州。
面對新的局勢,劉郁芬和蔣鴻遇決定先向甘肅各方面發出通電,試探他們對國民軍入甘的態度。通電宣布馮玉祥已就任甘肅軍務督辦之職,派劉郁芬率部先行入甘,代拆代行督辦職務,希望各位安守其職,共建地方。
(三)
蘭州東校場,甘肅陸軍第一師師部。
剛剛坐上師長交椅不滿一個月的李長清接到劉郁芬的通電,不禁怒火中燒,心裡罵道:「他媽的,兔崽子們來的真快呀!,陸洪濤前腳走,他們後腳就要到了。」對遠道而來的國民軍是迎是拒,李長清一時還拿不定注意,下不了決心。
李長清,字霽軒,甘肅臨夏人,行伍出身,在陸洪濤手下歷任副官、副官長、營長、團長以及旅長等職。在陸洪濤卧床不起之際,李又乘機索得師長印信,逼走陸洪濤,形成了自己在蘭州惟我獨尊的局面。可惜好景不長,眼看國民軍就要兵臨蘭州了,李長清對此又惱又怕,於是派人去請自己的心腹旅長包玉祥和師參謀長魏鴻發來共同商量對策。
包玉祥與李長清是臨夏小同鄉,也是行伍出身,在陸洪濤部歷任連長、營長、團長。包為人機智多謀,此次對黃得貴部實施襲擊繳械,對陸洪濤進行逼宮奪印等行動,都是包玉祥給李長清出謀劃策。因此李長清把包玉祥視為自己的左膀右臂。李當上師長後,馬上將包玉祥從團長提升為旅長。
魏鴻發是保定軍校畢業生,也在陸洪濤部供職多年,歷任書記、教官、參謀、軍務科長、參謀長等職。陸洪濤走後,李長清把軍校出身的魏鴻發延入幕中,委任為師參謀長,也頗倚重。
不大一會兒,包玉祥和魏鴻發先後來到。李長清一邊把劉郁芬的電報遞給兩人傳閱,一邊陰沉地說:「馮玉祥的隊伍說來就要來了,他們只來了一個師的人馬,和我們比較也不佔什麼優勢,對他們是拒是迎,你們兩位意見如何?依我之見,他們千里迢迢而來,一定師老兵疲,我們以逸待勞,可以選擇有利地形打一場伏擊戰,不難將他們擊潰。」
包玉祥和魏鴻發看完電報,相對沉默無語。過了一會兒,包玉祥先開口了,「這事情還需慎重考慮。我們絕不能輕視馮玉祥的部隊,他們多年來轉戰南北,幾乎走遍了大半個中國,鮮有吃過敗仗。我們如果和他們開仗,即使第一個回合佔了便宜,也很難善後。馮玉祥可能會再派援軍入甘不說,目前戰略了陝西的國民軍第三軍孫岳部也會派兵圖甘。如果甘肅各部不能聯合一致,共同拒敵的話,我們自己一個師是無法與國民軍抗衡的。所以我不主張馬上起兵抗拒國民軍。」
魏鴻發也接著說:「劉郁芬和蔣鴻遇我都認識,他們也都是保定軍校畢業生。劉郁芬沉穩幹練,蔣鴻遇足智多謀,我們想伏擊他們不一定能辦得到。說不定現在蘭州城內已經有了他們的眼線,我們調動部隊,劉、蔣他們也許會事先得到報告。另外從部隊素質和裝備上講,我們一定不會佔上風。因此我同意包旅長的意見,還是先不要打為上策,可以先把他們迎進來,看看他們的態度再決定咱們的下一步棋為妥。反正咱們是人地兩熟,進退的主動權還不是在咱們手裡。」
包玉祥又說:「目前國民軍和奉軍都在拚命搶地盤,根據我的判斷,一個槽頭栓不住兩頭叫驢,他們之間的矛盾遲早要激化,說不定在他們之間會發生一場大規模惡戰。到那時候馮玉祥就顧不上甘肅了,我們屆時可以與奉軍聯絡,從背後牽制國民軍,一旦國民軍戰敗,論功行賞,甘肅督軍一職還能不歸霽軒所領嗎?」
聽了包玉祥和魏鴻發的分析,李長清心中踏實多了,微笑著說:「你們說的有道理,那就先放他們進來吧。不過我們一定要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一定要嚴防他們把我們的隊伍拆散并吞掉。老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咱們掌握好這一師人馬,走到哪裡都會有辦法。」
魏鴻發說:「師座說的對,關鍵問題是手中要有實力。我看劉郁芬、蔣鴻遇他們來了之後,只會借重咱們,不敢對咱們打什麼主意,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嗎!咱們和他們來個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那好吧,就請參謀長代表我給他們發封回電吧,表示一下咱們的歡迎之意,免得今後見面時尷尬,」李長清接著說,「楊思已經打電話告訴我,在八個鎮守使當中,只有張兆鉀對國民軍入甘沒有表示態度,其他七人都已經對馮軍的到來表示歡迎了。這些人反正也不指望當督軍,誰來主持甘肅對他們都無所謂。他媽的,都是些胸無大志,無法合作的傢伙。」
(四)
數天之後,蔣鴻遇帶領著二百名徒手的國民軍官兵抵達了蘭州。他首先拜會了護理省長楊思,然後又拜會了李長清,態度都十分謙和友善。
蔣鴻遇向李長清轉達了馮玉祥和劉郁芬對他的問候,宣布了馮玉祥對劉郁芬和蔣本人的任命,並且告訴李說,國民軍第二師的九個梯團,將於近日內陸續到達蘭州。自己先到一步的任務是與甘省護理當局協商國民軍的駐地和布置新的督軍署等等。蔣鴻遇禮貌周到,態度誠懇,使李長清的戒心消除不少。
從十月23日起,劉郁芬師各梯團陸續開到蘭州。省城各機關首腦和一些市民均出城,立於道旁迎接。李長清、魏鴻發和包玉祥也率部分本師官兵列隊出城,表示對友軍到來的歡迎。但是等到九個梯團全部都進城了,還是沒有見到劉郁芬的大駕光臨。原來劉早已於25日隨著第三梯團的隊伍不顯山,不露水地悄然進入蘭州了。
劉郁芬把自己的師部設在督辦公署,各團分駐在蘭州西關的貢院、城西的四墩坪、華林山,城北的白塔山、廟灘子等處,各城門也都換上了國民軍士兵把守。劉郁芬和蔣鴻遇聯名發出安民告示,宣布從即日起開始行使軍務督辦職權,望全省軍、民、人等遵守法令,安居樂業。
時至1925年10月底,國民軍入甘的任務在劉郁芬、蔣鴻遇兩人的領導下順利完成了。
(五)
這天中午,李長清在自己的師部舉行宴會,為劉郁芬、蔣鴻遇和國民軍入甘部隊團長以上官佐接風洗塵。
李長清向劉郁芬敬酒說:「久聞劉將軍大名,如今有機會相見,感到十分榮幸。誰不知道你是煥章先生手下的『五虎上將』之一呀!來,讓我們為今後兩軍之間的合作愉快乾杯。」
大家舉杯,一飲而盡之後,劉郁芬微笑著說:「李將軍長期衛戍甘肅,乃西北柱石也。你我同為師長,今後遇事還要多向霽軒兄請教,請你一定不要客氣。」
李長清心裡想:「看來劉郁芬還算是個明白人,他今後想在甘肅站穩腳跟,不依靠我怎麼能行呢?我現在何不向他提出擴編部隊的要求呢?」
於是李長清說:「不瞞各位說,甘肅的事情很不好辦呢。全省八個鎮守使各霸一方,以前的幾位督軍、省長都是政令、軍令不出省城方圓百里。前不久,我不得不繳了黃得貴旅的槍,因為他們軍紀敗壞,保境安民不足,擾亂治安有餘。我不得不對他們進行斷然處置。另外我把省軍械庫的存械也都保護起來了,不然在動蕩時期說不定會被土匪劫掠。所以目前我手中是槍多兵少。我計劃再招些新兵,把本師擴編成三個混成旅,還望劉兄核准喲。這樣將來有個風吹草動,我也好幫你們的忙嗎。」
劉郁芬一邊吃菜,一邊心中暗自思忖:「看來李長清這傢伙野心不小哇,他不僅逼走了一手將他提拔起來的陸洪濤,對自己的同僚黃得貴下毒手,還將省軍械庫佔為己有,現在又急於要擴編軍隊,別看他嘴上說什麼幫我們的忙,將來真的有什麼風吹草動,他說不定又要繳我們的械呢!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他的要求。」
想到這裡,劉郁芬顯出為難的樣子說:「這事兒我看可行,不過我在這裡只是代理馮先生的職權,這樣重要的事情,我不敢擅自作主批准。這樣吧,我明天就給馮先生拍個電報,等他核准之後,就頒發給你們新的番號,屆時貴部再招兵不遲嗎。就目前的實力來說,只要貴我兩師團結一致,甘肅境內還有誰敢造反不成?」
李長清心裡明白,劉郁芬這是在敷衍自己,心裡雖然老大的不痛快,但嘴上也不好再說什麼,於是只好連聲說:「那就拜託劉老兄了。來,今天大家多喝酒,一醉方休呀。」
過了一會兒,蔣鴻遇鄭重其事地對李長清說:「為了密切兩軍關係,劉代理督辦和我計劃把駐蘭州的部隊進行混編,擬調貴師的包玉祥旅歸督署直轄,將我們師的孫良誠旅調撥入貴師建制,這樣一來,貴我兩軍溶為一體,將來必能親密無間,精誠合作。」
李長清聽到蔣鴻遇的這番話,驚得手中的酒杯差點兒沒掉下來,趕忙說:「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們甘軍都是地方子弟,沾親帶故,久居一處,不願意分開,再說各軍的生活習慣也不相同,還是免調吧!包旅長,你說呢?」
一直在查言觀色,還未開過口的包玉祥這時開口了,「我們旅是李師長一直統帶的子弟兵,官兵們絕不會同意離開李師長的。」
劉郁芬心想,「看來我和靜庵定的釜底抽薪之計今天是行不通了,操之過急也不行,慢慢來吧。」
蔣鴻遇看了看劉郁芬,轉而對李長清說:「既然李師長和包旅長都不願意混編,那就算了,我們再另外想加強兩軍聯繫的辦法。」
李長清這才鬆了一口氣,傲慢地說:「我的魏參謀長好象和你們二位在保定有同窗之雅,今後你們多聯繫,兩軍之間的關係自然就密切了。」
(六)
在此後的一個多星期的時間裡,國民軍和甘軍互相戒備,蘭州的空氣相當緊張。每天夜裡,甘軍總是把遊動哨放至城關附近,密切監視國民軍的動向。在甘軍營地東較場和拱星墩周圍,甘軍都設置了哨卡,嚴禁閑雜人等接近。
一天早晨,劉郁芬的衛隊數十人來到東較場,想進入甘軍營盤借用一些訓練器械,被甘軍哨卡嚴詞拒絕。劉郁芬聞報十分氣惱。
不久後的一天傍晚,蔣鴻遇急匆匆地來見劉郁芬,表情嚴峻地說:「據諜報人員的報告,李長清的部隊從昨天開始在城關一帶大量定購大餅、饅頭等乾糧,並大量徵集草料、麻繩等物品,不知是何用意,會不會有異動呢?」
劉郁芬也憂心忡忡地說:「我看李長清這傢伙桀傲不遜,野心勃勃,一心想自己主宰甘肅,絕無服從我們的可能。留著他對我們終將是個禍害。我們得想個辦法,將他拔除掉才行,不然我們無法在蘭州站穩腳跟,李長清他們早晚會給我們鬧地震。」
蔣鴻遇連連點頭說:「我完全同意你的見解,不過我們一定要計出完全,最好能在不引起甘軍嘩變反叛的情況下除掉李長清。對了,還有那個包玉祥,聽說他是李長清的死黨和靈魂,給李出了不少壞主意,要解決李長清的話,就不能留著包玉祥,一定要把他們一併解決掉。聽說魏鴻發人還樸實,又是我們的保定同窗,解決李、包之後,可以利用他來安撫甘軍,盡量避免甘軍叛亂。」
劉郁芬臉色冷峻地說:「能做到不流血當然最好,但必要時也不惜流血。他們目前已有異動跡象,咱們就來個先下手為強吧。靜庵,行動方案就由你來擬定,越快越好。」
蔣鴻遇不慌不忙地說:「其實這幾天我已經在考慮一個解決李長清的方案了,那天在李的宴會上你不是說要發封電報給馮先生,請示李部的擴編問題嗎?」
「我那是敷衍他,咱們怎麼能同意他們擴軍呢!」劉郁芬說。
「不過我們現在可以利用此事作文章。我們可以假造一份馮先生的回電,明天送給李長清,表示同意李部擴編,這樣可以先穩住他們,同時我們就設宴回請李長清和李部軍官,只要他們來了,就別想再回去。」
接著,蔣鴻遇把他的整個行動計劃詳細地告訴了劉郁芬。劉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最後擊掌說道:「怪不的馮先生說你是他的郭嘉呢,真有你的,我算服了你了。這場戲就由你來導演吧。」
(七)
第二天上午,蔣鴻遇來到甘軍第一師師部拜會李長清,當面向他轉交了一份馮玉祥發給劉郁芬,並囑劉轉李長清閱的電報。李長清讀過電報不禁喜上眉梢。
這時蔣鴻遇高興地說:「那天你提出部隊擴編的問題,劉代督辦回去就給馮先生髮了電報,呈請核准。沒想到馮先生這麼快就回電批准了。祝賀你呀,李師長,這下子你的隊伍要從兩個步兵旅擴編成三個混成旅了,實在是可喜可賀。馮先生電囑我們在甘肅辦事情一定要依靠你李老兄呢。」
「哪裡,哪裡,」李長清大喜過望地說,「今後有用的著兄弟我的地方,你們儘管吩咐,長清敢不效犬馬之勞?請代我向馮先生複電表示衷心感謝。」
蔣鴻遇又接著說:「自從陸洪濤離開甘肅之後,省長一職開始由楊思護理,現在還空著,我和劉代理督軍商量好了,準備向馮先生建議,由他出面向北京政府保薦你繼任甘肅省長,不知霽軒兄有無兼掌民政的興趣呀?」
李長清簡直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暗想:「看來劉郁芬和蔣鴻遇這兩個人還是夠朋友的,我以前未免太多慮了。今後可以利用他們去對付張兆鉀、孔繁錦之流,何愁大事不成!」
但李長清在嘴上卻說:「長清本一介武夫,有何德能出掌一省民政?我看蔣兄你才華出眾,練達卓識,省長一職還是由蔣兄自領為善。」
蔣鴻遇不動聲色地說:「不行,我不行,我們初來乍到,人地兩生。劉師長代理督軍已經是勉為其難了,地方上的事情我們簡直是一竅不通。霽軒兄乃地方才俊,有你掌管民政才是人地相宜。今後我們雙方合力推行省政,還怕各路諸侯不就範嗎?霽軒兄,你就別推辭了,當仁不讓嗎。」
李長清趕忙說:「對、對,蔣兄真知灼見,所言極是,我一切聽從你們的安排就是了,今後保證與你們通力合作。」
這時蔣鴻遇不慌不忙地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份請柬,一邊遞給李長清,一邊說:「劉代理督辦定於後天,也就是本月十三日中午在督辦公署宴請貴部營長以上官佐,一方面是想和貴部的幹部正式見見面,彼此熟悉一下,另一方面屆時大家也可以初步商討一下貴部的擴編計劃。望霽軒兄和貴部官佐一定賞光喲。」
李長清這時正滿心歡喜,便爽快地回答說:「沒問題,到時候我領著他們一定按帖子上的時間準時赴宴。」
(八)
蔣鴻遇告辭離去之後,李長清馬上給包玉祥掛了個電話,告訴他蔣鴻遇來訪的情況。李長清得意地說:「看來就連馮玉祥也還是要買我們的帳的,不然他們就別想在甘肅打開局面。劉郁芬後天中午在督署宴請咱們營以上軍官,你通知一下你們旅的人員吧。後天讓你的參謀長領著他們準時去督署。到時候你早點兒來我這裡,咱們和魏參謀長一起坐我的車去就是了。你看怎麼樣?」
包玉祥聽到馮玉祥這麼快就同意甘軍擴編的消息感到十分驚訝,不禁滿腹狐疑。於是提醒李長清說:「師座,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吧!我擔心劉、蔣他們在搞陰謀,麻痹我們。後天我還是留在咱們的營盤中好,你就說我病了,不能出席宴會。萬一有什麼意外,我也好帶兵救援你。」
李長清哈哈大笑著說:「別神經過敏了,我看蔣鴻遇的態度極為誠懇,他們還要推薦我做省長呢,不會有什麼危險。屆時還要討論擴編的具體問題,我還需要你替我拿主意呢,你不去怎麼能行?好了,就這樣了,後天上午你早點兒來我這裡吧。」說完,李長清就把電話掛斷了。
接著,李長清又給魏鴻發和另一位旅長郭安學打了電話。魏和郭對擴編的好消息都滿心歡喜,對出席宴會也沒有提出什麼異議。
(九)
13日上午11時許,包玉祥來到李長清的官邸,郭安學已經先一步到達。李長清對包、郭二人說:「咱們這就出發吧,先順路去魏參謀長家接他一下,我和他商量好了,他在家中等咱們,然後咱們一起去督署。」
包玉祥不安地說:「我總覺得有點兒玄,如果劉郁芬擺的是鴻門宴,那可是要把我們一網打盡了!」
李長清卻躊躇滿志地說:「別疑神疑鬼了,國民軍目前是需要依靠我們,而不是消滅我們,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的事實,我心裡有數,你儘管放心好了。」
包玉祥心裡仍然忐忑不安,但嘴上不便再說什麼。
(十)
當李長清的轎車來到督署時,蔣鴻遇和督署中校參謀李鳴珊早已迎候在大門口。蔣鴻遇熱情地向李長清等人打招呼,然後將他們一干人迎入督署。
來到大廳之中,只見十幾張八仙桌上已經擺好了杯盤碗筷,李部的團、營長們已經齊集一堂,並且八人一桌入席就座了。
蔣鴻遇對李長清說:「請李師長、魏參謀長、和包、郭兩位旅長先到小會客廳休息一下,見一見劉代理督辦,等一會兒劉代理督辦再和諸位一起回來開席。」來到小客廳,大家坐定,略事寒暄之後,蔣鴻遇對李鳴珊說:「你先陪客人稍坐,我去請劉督辦來。」說完就起身出去了。
李長清等人一邊喝茶,一邊與李鳴珊聊天。不大一會兒,通往後花園的側門突然被從外面沖開了,預先埋伏好的十幾位國民軍軍官一擁而入,為首的團長梁冠英舉著快慢機手槍厲聲喝道:「不許動!把手舉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國民軍軍官們沖了上了,三個對付一個,不容分說,就要用繩索捆綁李長清等人。
李長清高大有力,又有武術根底,就拚命掙紮起來。奉命對付李長清的是國民軍中著名的武術高手營長趙登禹,趙見李拚命抗拒,就給李來了個掃蕩腿,把李掀翻在地,然後把一支腿跪在李的背上,將李壓個結實,另外兩名國民軍軍官乘勢將李五花大綁,捆個結實。
與此同時,魏鴻發、包玉祥、郭安學等人也都被結結實實地捆綁了起來。國民軍軍官把他們從側門押出小客廳,進入後花園。
來到人造假山腳下時,蔣鴻遇從涼亭中走下來說:「梁團長,你們怎麼把魏參謀長和郭旅長也給捆了?搞錯了,快給他們兩位鬆綁。」
鬆綁之後,驚魂未定的魏鴻發問蔣鴻遇,「老同學,你們不是請客嗎?這是怎麼回事兒?」
蔣鴻遇回答說:「我們入甘之後,李長清。包玉祥二人屢次對劉代理督辦抗命不遵,竟敢將步哨放至廣武門,圖謀不軌,公然與政府對抗,反叛意圖昭然若揭,現奉馮總司令命令,將他們二人逮捕法辦,這事情與你和郭旅長沒有關係,讓你們受驚了,實在對不起。」
魏、郭二人這才鬆了口氣,但也不敢再多言什麼。
這時,蔣鴻遇又命令梁冠英、趙登禹等人將李長清和包玉祥押到警衛連連部看管起來。
李長清再也按奈不住心頭之恨,大聲地沖著蔣鴻遇嚷道:「看上去你也象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你們的手段這樣毒辣,今天老子算是栽在你們手上了。但你們也別高興的太早了,沒有老子幫忙,看你們能在甘肅坐穩江山?」
包玉祥此時瞪了李長清一眼,心裡想:「事到如今,說這些廢話還有什麼用處?只能徒招殺身之禍!」
就在梁冠英動手逮捕李長清等人的同時,國民軍的另一位團長安樹德也指揮著一部分荷槍實彈的官兵包圍了督署大廳。正在等著宴會開席的甘軍軍官們突然看到四周黑冬冬的槍口,一個個不免心驚膽戰。
片刻之後,劉郁芬、蔣鴻遇和魏鴻發、郭安學一起來到大廳。劉郁芬跳上一張桌子,聲色俱厲地開始訓話:「今天所有在場的各位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為天職,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李長清、包玉祥兩人一貫犯上作亂,前一段時間他們逼走了陸督辦,又無端襲擊友軍,實屬罪大惡極。
我軍奉中央政府明令入甘以來,李長清、包玉祥二人對本督辦的命令也公然違抗,實屬與政府作對,實為國法所不容!今天我們奉馮總司令的命令,將他們二人拿獲歸案,不日將解往張家口由馮總司令親自處理髮落。
此案與爾等皆無干係,本督辦希望你們能夠服從命令,安心供職,繼續為地方、為國家服務。不過我在此也要提醒你們一下,我已經將國民軍的部隊布置停當了,如果有人不服從命令,以身試法的話,國民軍對他們一定堅決鎮壓不貸!現在我問你們,是願意聽從政府的命令呢,還是想反叛政府,圖謀造反呢?」
甘軍眾軍官齊聲答道:「我們願意聽從政府的命令。」
劉郁芬接著說:「這樣很好,我相信你們都是職業軍人,不是土匪,一定會服從長官,服從政府。等一會兒這裡就開飯,飯後大家就可以回去了。我再次提醒你們一下,東校場和拱星墩周圍已經密布了國民軍的部隊,誰要是有異動,必遭覆滅下場。」
甘軍軍官們靜靜地聽著,對這突如其來的事變,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劉郁芬跳下桌子,對魏鴻發和郭安學說:「你們二位請到小會客廳用餐吧,我還有話單獨要和你們談。」
回到小客廳之後,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酒席。眾人喝了幾杯酒之後,劉郁芬對魏鴻發說:「紹武兄,你是甘軍中的老參謀長,與各部官兵素來感情融洽,飯後就請你去東校場、火藥局等處,宣撫包玉祥旅各部官兵吧,他們是李、包二人的基本隊伍,容易出亂子,相信你一定能夠鎮得住他們,我們雖然有絕對把握對付任何叛亂,但我還是希望盡量避免流血,盡量不糜爛地方。」
魏鴻發心裡對安撫包玉祥旅的任務並無十分把握,但此時也不敢推脫,只好說:「我一定努力去說服他們,拼上自己這條命也不讓他們作亂,請督辦放心好了。」
劉郁芬微笑著對魏鴻發點點頭,又轉向郭安學說:「郭旅長回拱星墩之後也要切實掌握部隊,避免出現意想不到的事件。我想貴部的問題不大,上次李長清、包玉祥他們無故襲擊改編你們,貴部官兵多對李、包二人十分不滿,對不對?」
郭安學趕忙回答說:「督辦所言極是,我們旅乃是黃得貴的老底子,與李、包二人素無淵源,李、包二人這次是罪有應得,大家決不會為了李、包二人鋌而走險。」
劉郁芬連聲說:「很好,很好。」
這時候,蔣鴻遇對魏鴻發和郭安學說:「關於部隊改編之事,我和劉督辦已經有過計議,甘肅陸軍第一師的番號將被取消,現在的兩個步兵旅將被擴編成兩個獨立混成旅,而不是三個混成旅,目前直屬師部的騎兵團、炮兵營和手槍連將被打散分別編入兩個新成立的混成旅,將由你們二位擔任這兩個混成旅的旅長,不知你們對這樣改編有什麼意見?」
魏鴻發和郭安學聽到這一改編計劃,不禁大喜過望,心中暗想:「這可真是因禍得福呀!」魏鴻發因此有了直接帶兵的機會,而郭安學旅的實力也有所加強。兩人雖然十二萬分地贊成這一計劃,但嘴上都推辭說:「我等能力有限,恐不能勝任此重任,還是由國民軍派人出任此等要職吧,我們一定從旁鼎力協助。」
這時劉郁芬誠懇地說:「你們不必推辭了,我們在甘肅還是要重用象你們這樣的地方棟樑的,剪除李、包二人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們二位放心去干吧。」
魏鴻發和郭安學這時才表示完全同意此項改編計劃,並保證一定切實掌握部隊,今後一定和國民軍保持步調一致。酒足飯飽之後,魏、郭二人辭別了劉郁芬和蔣鴻遇,分別返回甘軍營中去作安撫工作了。
在魏鴻發和郭安學的努力控制下,甘肅陸軍第一師並沒有因為李長清、包玉祥二人的被拘留而發生叛亂,
李長清和包玉祥根本沒有被解往張家口。在幾天之後的一個深夜,他們在督署中被秘密處死,屍體被埋在督署後花園中,直至1937年才被發現,並挖掘出土。
(十一)
甘肅陸軍第一師的改編工作在魏鴻發和郭安學的全力配合下,開展得十分順利,蘭州遂完全處於國民軍的掌握之中。
數月之後,國民軍與奉軍之間的關係日趨緊張,到了1926年春天,大戰呈一觸即發之勢。這時劉郁芬和蔣鴻遇對所屬的部隊再次進行了整編,以便應付緊張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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